9.小夜曲(2 / 2)
「别答得这么快啊。大部分的事情都不会让我死的。」
「没有男性能听过我的歌而不死喔。」
「这么说来,我会是第一位生还者呢。」
见男人依旧不肯让步,克菈菈感到困惑不已。
她没办法唱歌,因为她根本不想杀死对方。但要是坚决拒绝,男子想必就不会再来了。她讨厌这样,希望能尽量留住他,想要触碰他,将燃烧自己身体深处的热气渗入男子的肌肤,所以她才会进行交涉。
克菈菈站起身,从背后捏起男子的下巴,吻在他的脸颊上。
「我想想……如果您愿意成为常客的话,我再考虑吧。请您起码得光顾五次才行。」
奥斯卡听到这个条件,显而易见地摆出不情愿的表情。
「我没那么闲,我要你今天就唱。」
「恕我拒绝。这里是贩卖女性肉体的场所,并非贩卖歌艺的地方。既然您想听歌,就请您支付相对的代价。」
奥斯卡听到女人的要求,皱起眉头,犹豫起是否该就此收手。
然而,这样只会继续增加死亡人数,也会令他觉得为此连续两天出城实在浪费。他想过派部下代替自己过来,但他不想看到对方因此而死。尽管魔女慎重地叮咛过「守护结界无法挡下精神系术式」,不过若是有魔法介入,肯定就能藉此抓到狐狸尾巴。至少他有自信能比别人处理得更好。
「五次吗?到时一定会唱对吧?」
「我跟您约定。」
克菈菈得到男子的回应,兴奋到忘乎所以地紧抱住他的身体。
一个小时后,奥斯卡离开妓院,移动一段距离后缓缓回头,朝著小巷子出声。
「亚尔斯,我看到你啰。」
「咦?」
阴影处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奥斯卡不禁笑了出来。
「骗你的,我根本没看见。」
「……陛下。」
现身的亚尔斯尴尬地行了一礼。他为了不在后街引人注目,甚至特地脱掉外衣。拥有将军地位的男人难以理解地询问主君。
「您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
「一出来就发现了。毕竟是熟人的气息,一下子就能分辨出来。」
「我看见您离开城内,所以就……」
「没关系,你来得正好。」
奥斯卡与部下一同走在路上,说明起呼唤死亡之歌一事。亚尔斯闻言,惊讶地瞠大眼睛。
「与您让缇娜夏小姐去查看的对象不同吗?」
「对,这是从贵族和商人私下听来的情报。因为场所特殊,他们并不想张扬。威力也与酒馆那边不同,几乎是全员丧命。」
「听来不是什么好事呢。同时出现两名有问题的歌手也很不寻常。」
「是啊……这点的确令人在意。」
根据缇娜夏的报告,另一边听说只是普通歌手,但两者之间说不定有某种关联,或许之前去听一次那位歌手唱歌比较妥当。
「亚尔斯,不好意思,我想麻烦你帮我调查一下,与这里扯上关系的死者详细的死因及状况。」
「明白了。可是,不找拉札尔处理好吗?」
「那家伙没办法对缇娜夏撒谎,已经有前科了。」
听到魔女的名字,亚尔斯的脸色有些铁青。
「莫非您没告诉缇娜夏小姐?」
「要是说过,不管怎么想我都不会在这里吧。」
──感觉牵扯进不妙的秘密中了。
亚尔斯感到强烈的后悔。因为那位魔女非常讨厌契约者把自己扔在一旁,自己采取行动。更何况事关「呼唤死亡之歌」。既然攸关性命安危,对方一旦知道,肯定也会不顾一切地对自己发飙吧。想到这里,亚尔斯突然不解地歪头问道:
「缇娜夏小姐要是知道这件事,不会嫉妒吗?」
「不会吧。她前阵子就对我说过,『既然都替你解咒了,你就去选王妃候补吧』。」
「说得也是。」
「别同意得那么乾脆,我会沮丧的。所以她应该只会气我偷溜出来,做出这种有欠考虑的行动吧。」
「只会……?那才是最可怕的吧……城堡会消失的。」
奥斯卡不顾一旁战战兢兢的亚尔斯,轻巧地说:
「算了,要是穿帮的话,你也负起连带责任一起挨骂吧。」
「请饶了我吧……」
「那家伙也不会原谅明明知道却默不吭声的人喔,之前还严厉追究过拉札尔。」
乾脆背叛他,说出去好了──亚尔斯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为人臣者不该有的诱人念头。然而,奥斯卡似乎看穿他内心的想法,拍了拍他的肩膀。
「若是之后穿帮,我可不会轻饶哦。就拜托你调查了。」
「……遵命。」
亚尔斯无力地垂下肩膀,接下命令。
克菈菈回到自己房间后,开始挑选下次要穿的衣服。
上次心情如此愉悦是什么时候呢?她对自己心中还残留著这种感情感到惊讶。克菈菈心情大好地唱著歌,将自己所有衣服都拿出来、放到床上。
「克菈菈,你在做什么?」
突然有人出声搭话,害克菈菈吓得跳了起来。
「喔喔,西蒙。我在选衣服喔。」
克菈菈兴奋地回答,西蒙却斜眼看著她。
「你就这么中意那个男的吗?」
「他是国王陛下耶!?……不,与他的身分无关。我确实喜欢他,没有人像他那样完美。」
「你们的身分不同。」
「我知道!我又不是想成为他的妻子,我自己知道分寸。」
「那就好。」
西蒙不感兴趣地回答后坐到藤椅上,对犹如少女般雀跃地挑选衣服的克菈菈叹了口气。克菈菈察觉到后,回头望去。
「怎么,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他希望你唱歌吧?那你唱给他听不就得了?」
「没办法,毕竟我不想杀了他……」
「你只要抱著希望让他喜欢上你的心情去唱就行了。」
克菈菈瞪大双眼。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以为自己的力量顶多只能致人于死。
「那种事有办法做到吗?」
「可以的,你有那个能力。」
「真的?」
听到女子不安的询问,西蒙笑了。他坚定地断言:
「可以的。」
那道声音一如既往,蕴藏著让她打从心底感到安心的力量。
国王隔天并没有来。相对地,他再隔一天出现时,带著一头小型的红龙。克菈菈初次看到龙,犹如孩子般露出闪闪发亮的眼神。男子事先叮咛道:
「别碰它啊,它不习惯接触人类。」
「真棒。」
男子露出苦笑,将桌上的盘子中盛装的水果扔向龙。龙灵巧地用嘴接住,直接吞下肚。
「昨天挺忙的,明天也是。」
「不要紧,毕竟工作优先。」
「既然你这么想,今天就唱给我听吧。」
「不要。」
克菈菈倏地别过头去,但是她一想到要唱新歌的那天,就感到满心雀跃,脸上自然地绽放出笑容。可是男子对这样的她似乎丝毫不感兴趣,只是不断地扔水果给龙吃。不知道那具娇小的身躯究竟将水果吸收到哪里,盘子转眼间就空无一物。
「要再拿一盘过来吗?」
「没关系,它不需要吃饲料。」
他毫不隐藏「想快点回去」的想法。克菈菈对他这种地方气得牙痒痒,但燃烧内心的恋慕之情却凌驾于所有不满。
──只有现在,这个男人属于自己。
这个念头是至高无上的甜蜜滋味,足以深深烙印在她的心里。她伸出象牙色的手臂,勾住眼前的男子。龙待在桌上缩成一团,逐渐沉入梦乡。
※
开始整理宝物库后的第四天。将魔法具全部运出后,腾出的空间约是整座宝物库的七成大小。虽说小东西居多,但数量庞大,照理而言不是区区六个人能完成的工作。
然而,由于必须处理魔法具,没办法请魔法师以外的人帮忙。何况这里是铎洱达尔的宝物库,只有信得过的人才能进入。此时,受到魔女指名的六人正俐落地将剩下的物品分门别类。
缇娜夏负责整理位于深处的柜子。当她整理到一半时,不经意地发现一盒白色的小型石箱被放在柜子的最里面,像是刻意隐藏起来般。她将放在前面的东西推开,取出盒子。
打开盖子一看,里面放著以蓝色矿石制成的球。球的大小比手掌稍大,表面上雕刻著从未见过的魔法纹样。
「奇怪?这个好像在哪看过……」
但是无论她怎么左思右想,都想不起是在哪看过。上头的纹样也并非她所知的东西,想不到具有何种效果。
缇娜夏烦恼半晌后,将之分类到「带回塔去」的物品中。当她将盒子放到堆积如山的魔法具上并走回来时,希尔薇娅忽然冲到她的身边。
「缇娜夏大人!我发现了这个!」
「那是什么?」
她从希尔薇娅手中接过的东西,是一块折了好几层后叠好的纯白蕾丝布,能从中感觉到些许魔力,但那似乎是为了不让物品劣化才施加的魔法。缇娜夏以防布脏掉,小心翼翼地摊开一看,发现这似乎是用在结婚典礼上的长版头纱。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缇娜夏大人,这里!请看看这个!」
希尔薇娅指著头纱内侧的一角,只见那里以极细的银线绣著刺绣。
缇娜夏疑惑地将脸贴近一看,发现上面绣的是铎洱达尔的文字,写著『给亲爱的女儿,缇娜夏。盼望你能够健康成长』。
「这个是……」
缇娜夏愣愣地注视著自己的名字。
这是她连长相与名字都不知道的双亲,为了还是婴孩的女儿赠送给城里的头纱。
缇娜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灼热地燃烧著精神的这种感情,该如何称呼?
缇娜夏只是凝视著银线刺绣,伫立原地良久。
※
下个日子就是约定好的第五次。带著龙前来的男子一反常态,看起来心情很好。克菈菈随意地俯卧于床上,注视著穿著衣服的男子背影。
「您今天为什么如此开心呢?」
「开心?」
「看起来是这样。」
男子轻轻笑了,将剑佩在腰间。
「因为我的女人找到了不错的东西。她开心的样子实在很惹人怜爱,找到的东西也很适合新娘打扮吧。」
「……适合新娘打扮?」
克菈菈感到怒不可遏,妒火翻搅著内心。虽说这里是妓院,但在闺房中聊著其他女人的话题,实在太不识趣了。不,他恐怕是故意这么做的,言外之意是他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她知道这件事,对此早已心知肚明。即使如此,实际听到依旧觉得不可原谅。克菈菈的指甲抓著枕头,过于强烈的执著转为浓烈的憎恨。
「想杀了他……」
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就连克菈菈自己也吓了一跳。男子轻巧地问道:
「约定的日子是明天吧?」
「……是的。」
「要是反悔,我可不会轻饶喔。」
「我明白。」
男子说完,头也不回地直接走出房间。
克菈菈目光空洞地看著关上的房门,推测起自己的内心,思考著该爱还是该杀。
转眼便过了一晚。
她在这段期间一直烦恼著,根本没有睡好,或者该说她做了一晚断断续续的梦。
想杀死他──克菈菈如此盼望著。这想必就是爱情的反面吧。她不知道自己想怎么做,至今经历过的人生中第一次如此迷惘。
──然而,约定的时间无情地到来。
克菈菈以妆容掩盖眼底下的黑眼圈,在西蒙的陪伴下迎接男子。与以往的房间不同,他们来到用于开宴席的大厅。克菈菈在此郑重地面对男子。
男子进来后,便直接盘腿坐在地板上,娇小的龙就蹲坐在他的双腿之间。看到即使面临死亡依旧沉著冷静的国王,克菈菈感到莫名悔恨。
「好啦,该让我听听了吧。」
「您做好觉悟了吗?」
「我不打算死。」
──听到这句话,克菈菈下定了决心。
男子的强悍等同于傲慢。为什么他不愿看著自己?为什么打算舍弃她?克菈菈愈是恋慕他,对他不可撼动的精神就愈是感到厌恶。
她的脸上浮现出狠毒的笑容,转头望向西蒙,打了个暗号。
演奏家手上的琴流泄出振动空气的声音,忧愁的旋律感染整个空间。
克菈菈轻轻吸了口气,以无法压抑的激情唱出犹如啜泣的歌声。
此处是封闭的场所 没有天空的房间
我在此歌唱 唱著无人听的歌
花朵将于这手中消散 连花瓣也不剩
你不在此 不在任何地方 我的手抓不住任何东西
若明天夜晚还是降临 那就归于尘土吧
此处是封闭的场所 没有天空的梦
手在颤抖。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好好站著。克菈菈望向男子,发现他的表情毫无变化,只是专心地倾听著。
她太想、太想得到那个存在,感觉快要发疯了。
克菈菈害怕起歌曲结束的那一刻到来,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怎样。她倚靠著西蒙的伴奏演唱,音乐却突然停止了。克菈菈察觉异状,转头望向演奏家。
西蒙惊愕地瞪大双眼,克菈菈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歌听起来有两道声音。同样的歌词、同样的声音,谱出毫无偏差的歌声──然而仔细一听,便发现那并非自己的声音。
她停止唱歌。
下一秒,另一道声音也止歇了。
克菈菈望向眼前的男客,只见他的脸上浮现饶富兴味的笑容。克菈菈勃然大怒地喊道:
「什么!?您做了什么!」
「说我做了什么啊……话说回来,你很想认识我的女人吧,我帮你介绍一下。缇娜夏。」
男子最后说出的名字,是对著脚上的龙说的。
龙的姿态转眼间变为美丽的女性。
女子拥有白瓷般的肌肤与漆黑的头发,整个人就是美的化身,印象强烈到教人为之屏息。
暗色眼眸闪烁著不悦的光芒。女子依然坐在男人的脚上,冷淡地瞥了克菈菈与西蒙一眼。奥斯卡吻了一下魔女的脸颊,朝她耳朵出声询问。
「哪个才是核心?」
「男的。」
「果然啊,真是浪费我的时间。」
「居然说浪费!?」
克菈菈激动地大喊,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抹消的败北感。
──没想到居然是那种女人。
她愤怒到无法冷静思考,只想亲手撕裂眼前的两人。
当克菈菈因为激动的情绪而杵著不动时,在她身后的西蒙站起身。他将手伸向两名客人,魔女却出声制止。
「别动。只要你一动,我就视同谋反,杀了你。」
西蒙咧起嘴角一笑,伸出的手中产生构成。
下一瞬间,男子当场遭到弹飞。
他撞上后方墙壁,无力地滑下。克菈菈凝视著眼前的景象,感到难以置信。
她步履蹒跚地冲向动也不动的西蒙,男子的手脚已经弯曲成奇怪的角度。看到那犹如坏掉人偶的模样,克菈菈的视野染上一片鲜红。
「你对西蒙做了什么!」
「我警告过他了。」
魔女迅速起身,释放出支配整个空间的压迫感。
面对魔女足以匹敌数万大军的威压,克菈菈竟仍是出言反抗。
「竟敢做出这种事!我身边只有西蒙而已啊!你懂什么!」
「你不说的话,别人当然不会懂。还是说,既然你那么珍惜他,不如步上那个男人的后尘?」
「去死!你们两个都给我去死!」
一切都变得无所谓了。
所有事情都令人憎恨。
魔女看著女子发疯的模样,犹豫半晌后还是组织起构成,打算释放出无形之力。
然而,身后的奥斯卡拉住了她的手。
「慢著,别杀她。」
缇娜夏以不情愿的表情抬头看向站起身的契约者。
「虽说她没有实行的能力,但这次可是死了十人以上喔。」
「不管是谁,都会有想杀了某人的想法。」
「那个女人打算杀了你喔。尽管现在只是渺小的荆棘,但将来或许会成为利剑。既然如此,就该趁现在摘除。」
「无妨,住手吧。」
遭到再三制止,缇娜夏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取消构成,重新面对男子。
「……难道你对她产生感情了?」
「要对她好好做笔录。这想必对贵族来说会是一剂良药吧。」
「我倒是想要能用来对付你的药呢。」
缇娜夏轻轻挥了挥手,克菈菈随即当场倒下。
※
主谋西蒙死亡,而被视为帮凶的克菈菈则被流放到国外。亚尔斯对照著她的笔录及调查书,感慨地说:
「居然只是伪装成自杀,实际上是动手杀人。真是扫兴。」
「因为那样最简单。」
一切尘埃落地后的某一天,魔女在国王的执勤室边喝茶边回答:
「女方也有些许魔力。尽管没受过训练,但她能将力量配合歌词,多少操纵听众的心情。让对方忧郁后,看准周遭的人以为他会自杀时,男子再动手杀人。」
听完这番浅显易懂的解说后,奥斯卡提出疑问。
「那女的似乎认为自己有那个能力啊。」
「要是自己希望去死的人接连死亡,自然会产生那种想法吧。那男人似乎还反覆对她施加暗示。」
「真是惊人的事件啊……」
亚尔斯仰望天花板。即使谜底揭晓,这依旧是挺令人难以置信的奇妙事件。
「可是话说回来,那男的究竟想做什么呢?」
魔女用手托住下巴,以苦涩的表情回答:
「应该是想要实现那女人的愿望吧。归根究柢,事情最初的起因好像是因为一名顾客狠狠羞辱了女子,那男的才为了她谱曲。以此作为暗号,只要她希望对方去死时就会唱那首歌。所以选择受害者的人是女方才对。」
「而酒馆歌手只是偶然听见那首歌,唱过之后也闻名了是吗?」
「以唱功而言,是酒馆那位更为出色。因为那本就是用来操弄感情的曲子,歌手有本事的话就不需要魔力。总之,这次事件的原因都归咎于那位作曲的男人。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杰出的才能。要是他寄身于某国宫廷,或许会发挥出足以改变历史的能力吧。」
魔女这样做出总结后,将空杯子放回托盘,以冷淡的视线望向后方。
「所以,你想听我说教多久?」
听到这句话后,魔女的契约者露出苦笑。
「你都打坏执勤室了,还没消气吗?」
「怎么可能消气。」
亚尔斯环视房间。他们现在并非待在以往的执勤室,因为那里已经被魔女破坏殆尽了。因为机会正好,便将奥斯卡办公的地方转移到国王专用的房间,因此三人正身处于新的执勤室。奥斯卡一边处理文件,一边发著牢骚。
「我明明已经叫亚尔斯三缄其口了……没想到杜安会查到作曲者。」
「有优秀的部下真是幸福呢。如果你还是学不乖,乾脆把你吊在塔上好了。」
杜安处理完酒馆事件后,为了防止再度发生这种事情而进行调查,结果查明曲子的出处来自某间妓院。缇娜夏得知后首先追问了拉札尔,确认过贵族确实有提出调查请求。
于是,她实际造访了那间妓院。
前一天晚上,奥斯卡从妓院回来后待在执勤室工作,结果房门突然裂开了。他不禁哑口无言,正好在房间的亚尔斯也愣在一旁。
只见魔女从裂开的房门悠然踏入,看到契约者后莞尔一笑。那是毫无天真无邪的感觉、属于王者的笑容。
她摊开白皙的双手,组织起庞大的构成,同时以乍看之下惹人怜爱的动作微微歪了歪头。
「要听歌后死,还是在这里被我杀死,你选一个吧?」
「…………」
两名男子顿悟秘密曝光后,亚尔斯抱著必死的觉悟闭上眼睛。
魔女身上溢出压抑不住──或者该说她根本不打算压抑的魔力,作为摆饰的陶器接连破碎。奥斯卡心想著该如何出招的同时,决定先问个究竟。
「你是从哪听来的?」
「我逼问了妓院的老板。」
「人还活著吗?」
「我没弄伤他,只是让他暂时无法安稳入睡罢了。」
奥斯卡背后的玻璃窗发出惊人的破裂声,平稳的夜风吹进室内。
缇娜夏在风的吹拂下嫣然一笑。
那是诱惑人心、将人引上死路的魔女微笑。接著,好似敲碎透明冰块的声音响起。
「无论我说再多次,你好像还是不明白呢,这让我很伤脑筋喔?输给好奇心,过于相信自己的力量……如果要让你死得那么没意思,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吧。来,请把头伸出来。」
──听起来完全是认真的。
桌子与墙边的柜子遭到压缩,亚尔斯目睹比想像中更加惨烈的景象,不禁倒抽一口气。他不知道是否该介入两人之间,但更重要的是他不认为自己有办法改变现状。
奥斯卡站起身,笔直地回望魔女。
「先等等,缇娜夏。」
「闭嘴。」
做工厚实的办公桌犹如纸糊道具般裂成两半,四方的墙壁往外侧扭曲,房间发出刺耳的声音开始歪斜。强风在室内狂乱地肆虐,文件被卷进漩涡、飞舞在空中。
奥斯卡跨过坏掉的桌子,站在魔女面前,向浮在空中的女子伸出手。
「别碰我。」
魔女试图用魔法弹开男子的身体,却被自己设下的结界抵销,无法如愿。
奥斯卡抱紧化身为风暴的魔女身体。
「抱歉。」
「这是对不起就能解决的问题吗?」
「我不认为这样就能了事,但是对不起。」
缇娜夏咬紧嘴唇,忿忿地俯视著男子。
他的表情平静,却露出有些困扰的眼神注视著她。
就算是面对魔女,他也从不露出胆怯的一面。缇娜夏为此感到开心的同时,也觉得可恨。
「我想咬你。」
「如果那样你就能消气的话。」
「不会消的。」
「那我不是白白被咬吗……」
缇娜夏使劲揉乱男子的头发,然后以双手将他的头拉向自己,于极近距离下凝视著他。
「因为我欠你很多人情,这次就让步吧。但你要是下次再犯,我会立刻回塔的。」
「知道了,我会铭记在心。」
魔女好似要注入翻腾的情绪般,紧紧抱住男子的头好一阵子,不久后深深地吐了口气,放开他的身体,从男子手中逃脱,浮上半空中。
就这样捡回一命的奥斯卡环视房间,若无其事地说道:
「全毁了呢。」
听到这句话,魔女微微吐出舌头。
房间毁坏后的隔天,亚尔斯在新的执勤室喝著茶,感慨地低语:
「我当时以为真的会死啊。请不要再把我牵扯进来了。」
「之前拉札尔也说过同样的话呢。」
「那是自作自受。」
魔女冷淡地说完,替奥斯卡的茶杯增添茶水,接著顺势踮起脚尖,坐到奥斯卡椅子的扶手上。
「归根究柢,如果想玩女人,就请好好迎娶侧室或宠妾。居然漫不经心地到处蹓躂,你是笨蛋吗?是笨蛋国王吗?」
「我不是想玩女人……」
「闭嘴。」
「…………」
看来她依旧在气头上。她像小孩子一样踢著脚,以脚后跟狠狠踹向奥斯卡的小腿。
「明明不是敌人、还能让我这么生气的,这四百年来只有你而已。」
「那就好。」
「哪里好!」
缇娜夏藉著反作用力从扶手下来,重新面向奥斯卡。她双手扠腰,目不转睛地盯著契约者。
「……算了……反正凶你也没有用……已经够了。感觉一直生气只是浪费我的体力罢了。」
她微微耸了耸肩,露出以往惹人怜爱的微笑。魔女伸出手,摸了摸奥斯卡的头。
魔女温柔的手,令他舒服地眯起眼睛。奥斯卡握住自己头上白皙的手,亲吻柔嫩的手背。
「我只要能得到你,就不需要其他一切。」
「那是不可能的,请好好迎娶某个人吧。」
魔女斩钉截铁地拒绝后,露出如花朵般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