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小说

珊瑚礁之夜（第1页）

海边的幸惠忽然问：“你脖子上有条银项链来着。怎么不在了？”

此时潮水已经涨得很高。两人跋涉在高处的岩石上，潮见不时回头，担心她不慎跌落。幸惠再三告诉他，自己绝不会是那种一失足就摔进海里被离岸流卷走的笨蛋，但他仍不肯减少望她的次数。“好吧，我不是不相信夫人。”他嘟囔着，“但是——您穿的鞋子本来就容易打滑啊！”幸惠不由哂笑了。

潮见听她发问，一愣，抬手摸了一圈空白的肩颈。除了少量疤痕增生，他身体的赤裸部分并不丑陋，皮肤是受阳光炙烤的颜色。他有点不满：“您忘记了？大哥那时候很生气，把它扯断了。”说完他便苦笑。“反正也不值几个钱，坏了拉倒！我以前还搞到过金的嘞。”

“嗯，神偷呀。”幸惠点头。

“不是偷的，是——”潮见做了抹脖子的手势。

“也是。东川才看不起小偷小摸的德性呢。”幸惠说，“虽然他也不许别人抢得比他还凶。”

“……夫人，您又离题啦！”潮见发出微弱的抱怨，“那个晚上到底怎么样了？”

“显然我没死。”幸惠狡黠地一笑。而且，离题才好玩呢。她真不想一路顺风走到悬崖上，想必他潜意识里也在抗拒。

“您在讲废话！……呃，我记得，那个死条子也活下来了。真是遗憾啊。”

他请求抽烟，幸惠允许了。于是他一路在石滩留下了烟灰的污迹。海风盖过了烟味。幸惠用唾液润了润喉咙，又开口了，接着他的前话。

“不要着急嘛。”她说，“总有一天，他也会死的。……虽然小林君还是活着更好一些。”

幸惠几乎听见走廊的黑夜在滴水。必定是幻觉，因为小林下一刹冲出房门，差点与她相撞。小林也瞪大了眼，望向的却并非走廊另一端的尽头，而是相反所在。

小林大惊道：“浦口跑到哪里去了！”

近在咫尺的房门虚掩着，卧病的浦口不知去向。显然，他没发出多大声响，否则对门的小林早已被惊动。

“趁着雷声溜走了？”

“想不通那老头子。”小林确认门后无人，推门而入，“外面这么大的雨，他能去哪？……”他猛然噤声，回头瞟一眼八神夫妇卧房。多亏雷雨声急，那扇门纹丝不动。他又看幸惠：“……去了别的房间，或者一楼？”

他双脚越过门槛时，衣袖被幸惠一把拉住。她呼吸重新急促了。

“那件赃物还留在这里，像是……古代犯人戴的枷。它就要藏不住了。”

小林拔出腰间手电筒。一只空的床浮在黑暗中。他将一束雪光转向幸惠所说的床头衣柜。

“就在里面？”年轻的刑警很激动。

“嗯。”

猛地拉门，里面一股霉臭滚出来。幸惠眼皮一跳：这就是在K城居家生活却不用除湿剂的下场。

小林伸手去翻架上拥挤悬挂的衣裤。白光只能点亮局部，衣柜角落浸没在昏黑的夜中看不真切，一排旧衣服仿佛冥河上的一串浮尸。都是磨损严重的劳动服，被电光照得发旧，找不出浦口被八神格外礼遇的痕迹。幸惠听小林叹了口气。也是，以浦口年龄而言，为老不尊的他理应比小林的父母还要大一辈呢。

等他翻遍每个衣兜一无所获，幸惠说：“在最底下的夹层。”

“你不早说！”

幸惠方才一心想着廊道的黑影。她怎么没有脱口告诉小林呢？似乎她有一点无端的直觉：找到浦口的下落，就能弄清楚怪人一事。

衣柜夹层的木板也发霉了，稍一挪动就嘈杂无比。小林搬开它，光线一照——

他奇怪道：“就是这个？”

他用手电筒拨弄着那一枚圆环。灰蓝色，湿淋淋的，表面粗糙，遍布了密麻麻的细孔。夹层里积了浅浅一层污水，气味腥臭。幸惠示意他退后，自己蹲下检查。

是什么呢？那些漆黑孔洞互相牵连，像从四面八方受到虫蛀的果核；未打磨的蓝色斑驳不堪，呈现更小的斑点与环状花纹，每一寸各有其纹路，好比一百个人的手指皮肤被剥下来，独一无二的指纹们缝在了一起。这恶心的，自在生长的美丽东西。

曾在珍宝店闲逛的经历击中了幸惠。

“有虫眼呢……”她轻轻说，“……是珊瑚哦。天然的蓝珊瑚。”

“珊瑚？要怎么藏在尸体上？”小林的手掌比划着珊瑚环的圈口尺寸，很快得出结论。

他倒吸一口凉气。

“大小和人的脖子差不多。搞什么！”

当时死者的头颅估计已经被断，浦口才能顺利取走断颈上的珊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