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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待归人第77节(2 / 2)


  “不确定。”安隅老实地摇头, “但有这个可能, 他看起来确实比畸种更有人性一些。”

  风间苦笑,“那样的话,对他下手本身就是一道难以越过的槛……律呢?”

  “嗯……”安隅抬手轻轻揉了揉喉咙, “在附近。”

  风间回头四处张望, “附近?”

  “对。”

  安隅把最后一口饼干吃掉, “对了,你觉得我现在和平时有不一样吗?”

  风间点头,“当然。天梯面板上记录过您的能力是‘降临态’,但我没想到会如此强悍。坦白说,刚才朝您走近的每一步我都本能地抗拒着。就好像……”他的眸光微顿,垂眸看向地面,“我正在靠近一个不容接近,也不可直视的存在。”

  安隅没应声,他起身收拾好托盘,往回收处走去。

  风间误会了,这不是降临态,而是长官与他足够贴近时才会出现的怪异现象,而他与长官本人都毫无察觉。

  耳机里,秦知律道:“虽然很神秘,但至少也算是一种覆盖掉你对畸种的吸引,还能让那些东西不敢靠近的方法。”

  “嗯。”

  斯莱德打开了队内频道,“见星和阿月离开食堂后一起回到活动室,似乎爆发了一场吵架,阿月自己一个人出来,我和帕特正跟着他。”

  “那我和风间去活动室。”安隅问道:“阿月去了哪里?”

  帕特答道:“他回睡巢拿了一袋东西,应该是食物和水,打算回活动室找见星。”

  蒋枭也接了进来,“各位,我刚回到第一层,找到档案室了。”

  他一边哗哗哗地翻着资料一边说道:“这里果然收纳着出事前见星的全部资料,等一下……他的记录很厚……”

  “21371115,见星。他父亲是一个非常罕见的超长隐匿期畸变者——”蒋枭快速提炼着资料上的信息,“2135年在野外接触了感染菌类,在三个月的观察期内没有出现畸变,被释放回家。但两年后他突然开启了菌类畸变,身体没能扛住基因融合,在畸变过程中死去,次月,母亲也是同等下场。见星就被接入了孤儿院。”

  安隅回忆着凌秋给他科普过的畸变常识,“生活在一起的人隐匿畸变两年,见星不可能躲得过去吧。”

  “未必。”秦知律在私人频道里道。

  蒋枭“嗯”了一声,“孤儿院的人应该也是这么判断的,大概是预期他很快就会畸变被处置,收容计划时间都没填写。他刚入院时,身体检查是一天三次,很夸张,这里全都是他的检查记录。”

  哗哗的翻页声忽然一顿。

  “怎么了?”安隅问。

  蒋枭迟疑道:“没什么,就是看到了照片……”

  他顿了下才又说道:“他的资料里全都是每天拍摄的裸体照片,各种角度、各个身体部位的特写。身体检查会不可避免地造成一些体表创伤,正常小孩隔一周就好了,但他身上的伤越来越密集。”

  风间叹气道:“有点可怜。”

  蒋枭说,“我记得很多年前有过一个提案,让黑塔出资为孤儿院的孩子植入守序者芯片,动态监测基因熵,免去身体检查。但那个时候孤儿院已经出事了,没有回应黑塔的提议。”

  频道里陷入沉默,只有蒋枭翻动纸页的声响。

  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忽然冷了下去,“三个月后,见星仍然没有畸变征兆。孤儿院的人采用激进手段,对他进行了风险基因测试。”

  风险基因测试,这对安隅而言是个陌生的词汇。虽然他在孤儿院呆了八年,但从没听说过。

  私人频道里,秦知律解释道:“是孤儿院很少启用的一种试验,可以认为是针对特定怀疑基因型的诱导试验,原理类似,但强度很低,从能量设置上推测,痛苦程度大概是诱导试验的百分之一。”

  安隅一下子回忆起那钻心剜脑的痛楚。

  能量可以打折,但百分之一的疼痛却很难想象。

  蒋枭继续道:“风险基因测试每周一次,进行了六个月,一直没有异常。由于见星出现了非常严重的官能反应,孤儿院终于在2138年春天把他划入正常监测名单,没有再使用任何超规格手段。”

  安隅喃喃地重复道:“官能反应……”

  恍惚间,他突然想起53区的那个雨夜,在资源站幽暗的房间里——“诱导试验会引发强烈的神经官能后遗症,失眠和梦魇最常见”——那时秦知律曾站在门口这样提醒过他。

  安隅当时接受的是全基因序列的诱导试验,严希说那是残忍中的残忍,但很幸运地,他没有出现任何后遗症。

  秦知律接入公频问道:“他是什么症状?”

  “失眠。”蒋枭翻页的速度慢下来,仔细查看着那些文字,“据说会在梦里反复重现基因测试的痛苦。起初他每晚还能睡四小时左右,后来缩短至两小时,直至完全睡不着。神经镇静药剂曾经短暂地帮他缓解过症状,但很快也失效了。他抵触进入睡巢,只能把自己缩在一间储藏室里。最严重的一次,他连续十六天没有合眼,由此引发了器官衰竭,差点没抢救过来。”

  “那次严重意外发生于2138年6月,病危昏迷反而让他短暂地获得了一些休养,醒来后,孤儿院开始对他进行心理治疗。后面就都是心理咨询记录了——”蒋枭翻动资料的速度又快了起来,“见星很配合心理咨询,咨询师评价他是一个天性温和、耐心、有很强同理心的孩子,他对孤儿院的基因试验没有产生任何怨恨,但也因此格外难以治愈。”

  “他很快就和咨询师之间建立了信任,但咨询师最多只能通过催眠加药物让他睡上一小会儿,始终没有让他真正从创伤中走出来。”

  频道里安静得有些压抑。

  安隅回忆着刚才见到的见星,并不像记录里描述的那样温和,相反,他神情阴郁,行为乖张。

  “有了。”蒋枭手指点了点资料,“2138年8月,d区的孤儿阿月和协管老师李音同时转入b区。根据咨询师的记录,阿月是一个内在能量充沛、付出型人格的孩子,他对见星很有好感,迅速成为了见星在孤儿院里近一年来的第一个朋友。李音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来孤儿院工作之前是一位音乐老师,她会唱歌和吹口琴。噢,她在d区时曾是白荆的协管老师,白荆申请留院做协管,她还做了推荐担保。就在她转入b区没多久,白荆留院的申请就通过了。”

  蒋枭一字一字读着咨询师的评价,“或许因为李音的年龄和气质与见星已故的母亲相似,她的琴声对见星发挥了不可思议的作用,在连续听她吹口琴三天后,见星第一次在活动室自主入睡,睡眠48分钟。第二天再次自主入睡,76分钟。”

  他迅速掠过那些大段的描述,“82分钟,74分钟,90分钟……132,162,148……见星的自助睡眠时间波动上升,差不多一个月后,已经能稳定安睡四小时左右。他最初会因为梦魇惊醒,惊醒时是阿月在陪着他,后来他睡眠时间变长,梦魇的频率也降低了,但阿月已经搬进活动室,每晚都和他一起睡觉,再一起醒来,可以说形影不离。”

  帕特叹了一口气,“这小孩,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安隅不能理解失眠的痛苦,他甚至很难理解会有人睡不着。

  但他却从蒋枭近乎刻板的读资料中,隐约捕捉到了十几年前,在那间封闭的储藏室里,和他一样白发金眸的小男孩的绝望。

  “还是幸运的吧。”他自言自语般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