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你(2 / 2)
〈只是觉得这阵子先不要见面比较好。〉
看到接连传来的两则讯息,我皱起眉头。
〈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吗?〉
〈这不像你的作风。不用去管其他人怎么说没关系。〉
我心急地送出这个讯息后,这次立刻就收到了回覆:
〈这就是我。〉
〈真的很抱歉。〉
后来我又传了讯息,但再也没收到回覆。
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仰望天花板。
我没心情看书。
「真的很抱歉」那几个冰冷的文字,烙印在我的眼里挥之不去。即使翻开书本,那五个字也会出现在书页上,使我无法专心阅读。
所以,我只是看著天花板。
只看著浮现在天花板上的,东头传来的「真的很抱歉」……
「……欸,你还好吗?」
这时,结女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挡住了那几个字。
结女隔著椅背,撩起长发探头过来看我的脸。
「现在连你帮她穿袜子的事情都传开了喔?稍微避人耳目一下啦。在图书室的那种角落,谁想看都可以看得到──」
「──凭什么啊?」
「呜哇!」
我猛地坐了起来,结女叫了一声把脸闪开。
我火气都来了。
所有的一切都让我火冒三丈。整个世界都让我厌烦透顶。
「我与东头早在很久以前,就一直是在那里聊天了──凭什么我们得躲著别人?凭什么我们得避人耳目?你说啊!」
「你、你干嘛啊……是怎么了?」
发现结女略显困惑地看著我……我这才发现自己太激动了。
我勉强吐出一大口气,缓缓摇头。虽然脑袋稍微冷静下来了……但胸中沸腾的怒火,仍然没有消失。
「……抱歉。」
「没关系,只是……」
结女定睛注视著我的脸。
接著她忽然说:
「你过去一点。」
「嗄?」
「少问那么多!叫你让一让!」
我照她说的移动到沙发一侧,接著结女在空出的位子一屁股重重坐下。
然后她把手放在膝盖上,直勾勾地盯著我。
「说吧。」
「……嗄啊?」
「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你跟东头同学之间出了什么事!」
「这跟你没有关──」
「好,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我早就想好如何反驳了!家人跟朋友之间的事情,怎么可能跟我无关啊!」
我陷入沉默。
我竟然还真的……被她驳倒了。
结女垂下眉毛,像个安抚哭泣小孩的母亲般,声调柔和地说:
「……怎么了?有人讲话气你们吗?」
「没有……」
「假如有人得寸进尺找你们麻烦──晓月同学说会用上一切手段狠狠教训对方喔。」
「她想干嘛啊……」
啊啊,该死,真是够了。
总不能让一些人因为误会一场,就被狠狠教训一顿吧。
「……至少我没被怎样。有川波当我的保镳。」
「这我知道。所以是东头同学了?」
「……我也不确定。」
我用手指按住太阳穴,蹙起眉头。
「我听川波说,东头也没遇到什么类似霸凌的事情。他说只是有一些女生找东头聊天,她本人大致上也是这么说的。可是……」
我告诉结女东头没有来我们平常碰面的地方,也把LINE的对话拿给她看。既然事已至此,我也没在怕丢脸了。
「我想她应该是顾虑到我的心情。可是,东头连告白的失败都能跨越了,怎么可能现在才来在乎别人的眼光──」
「──唉~~~~……」
结女的嘴巴里,冒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我偏头不解。
「干嘛啊?」
「……接下来,我要说出我这辈子第一次说的一个名词。虽然我觉得讲这种话很不文雅,但我找不到其他词来形容你了。」
「嗄?」
她定住不动。
结女直指著我──抬高下巴,高高在上地说了:
「你这个────处男!」
我定住不动。
像石头一样僵住了。
「连告白的失败都能跨越?怎么可能现在才来在乎别人的眼光?你真的是什么都不懂耶!处男就是这样!都在对女生抱持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是……嗄?我哪有抱持幻想──」
「明明就有!你明明就把自己的理想硬是套用在东头同学身上!反正你这个假文青一定都偷偷把东头同学叫成蛇蝎美人吧,有够恶!」
「谁那样叫她啦!」
这女的该不会以为所有爱书人,都会把身边亲近的女性叫做蛇蝎美人吧?哪门子的偏见啊!
「当然会在乎别人的眼光好不好!」
结女也没在管体不体面了,口沫横飞地说道:
「当然会在乎别人看自己的方式──换成心仪的对象,就更不用说了啊。」
「……………………」
「你一定觉得很烦对吧?受不了你跟东头同学独处的地点暴露在好奇的目光之下。你能保证完全没把这种厌烦表现出来吗?看到你那种反应,你知道东头同学会作何感想吗?你真的能保证那个内向、胆小、好像很不会看气氛但偶尔又很能察言观色的女生,一点都不会害怕吗?」
东头……偶尔会神色不安地,偷看我的脸色。
我每次都会跟她说,不用担心──我会遵守约定,继续做以前的我。
──嗯……但我觉得我也不是很冷静的类型耶。
──……你不想来?
──你今天心情,是不是不太好?
我讲的那些话,真的足够让她安心吗?
事实上,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她感到不安?
我──真的了解东头伊佐奈吗?
「她其实就只是个普通的女生。是因为她太喜欢你了,你又认为东头伊佐奈是个不会受到旁人左右的怪人,所以她只好配合你的想法。否则绝对不可能那么容易就做回朋友,她一定是在隐藏失恋的伤痛──」
「──谢谢你。够了。」
我打断结女的话。
对于自己的愚昧无知,我已经充分反省过了。
但是──我可没有那么小看东头伊佐奈,会因为这样就自以为了解她。
只是在配合我的想法?
隐藏失恋的伤痛,继续做朋友?
真的吗?
「我明白你的意见了。真的很有参考价值……但我不能轻易照单全收。」
「……为什么?」
「因为你可以说,我是个难搞的东头宅。」
面对一脸狐疑的结女,我告诉她:
「原作设定才是正义。」
「喂?」
『……水斗同学?』
「你总算接电话了。」
『对不起。我之前在打电动……』
「打四个小时?」
『都是这样的啊。』
「也是,连续打四小时电话的我可能比较奇怪。」
『……就是啊,真的。』
「时间也很晚了,可能还是别聊太久比较好。」
『没关系呀。』
「不了,我今天就直话直说吧。东头,我是不是对你有所误会?」
『……什么意思?』
「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坚强的人。以为你是那种就算受伤也能立刻跨越伤痛,心灵坚毅的人。」
『才没有呢,天底下没有人比我更弱小了。』
「结女就是这么说的。他说你其实只是个普通女生,是因为我错把你当成怪人,你只好配合我的想法。」
『……嗯──或许有一点吧。我不太确定就是了。』
「说来也真怪。」
『什么事情真怪?』
「你之前不是说过吗?记得是……就是我说结女那家伙态度怪怪的,请你提供意见的时候。」
『啊──就是我都还没跟结女同学她们讲过话的时候对吧?我记得。』
「没错。那时候你说过──你的心中有个标准,当这个标准受到威胁时,你就会进入备战态势。所以别人常常说你不识相。」
『……我有说过吗?你记得真清楚。』
「我是自从听到了那番话,才会觉得你心灵坚毅。觉得你很有自己的主见,不会被周遭旁人所左右。但这样不是矛盾了吗?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配合我改变自己的作风?」
『我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啦。说不定是学轻小说的。』
「或许吧。可是,我后来又说了。『你跟我相处时不用担心识不识相。我来代替你当识相的一方就好』。」
『……………………』
「你还记得吗?」
『……记得。』
「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吗?还是当作没听见?」
『不晓得耶。我现在虽然立刻就想起来了,但也许有些时候是真的忘了。』
「告白的时候也是吗?」
『咦?』
「告白之后,你不识相地说想像平常那样一起回家,也是因为忘记我说过的话吗?」
『……………………』
「到底是怎样?」
『…………我还记得。』
「……………………」
『要是不记得……我哪敢那样说啊。』
「……老实说,我倒是忘了。」
『那就表示水斗同学真的是你自己说的那种人。那时候,水斗同学代替我当了识相的一方。你怕伤了我的心。』
「是啊。」
『那时,你真的有安慰到我──也真的,让我觉得自己好可悲。』
「……什么意思……?」
『呵呵,我自己都被自己说的话吓一跳。原来如此。原来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可悲啊……』
「为什么?那时候的你很值得敬佩。我……从来没有像那个时候,那么尊敬过一个人。」
『你把我看得太伟大了啦。水斗同学你才值得敬佩。你很有魅力,又坚强,又洒脱。我──好想变得像水斗同学一样。』
「……………………」
『我好想变得不需要朋友,一个人就能坚强地活下去。因为那样比较酷,不是吗?就像比企谷八幡一样,像绫小路清隆一样,像司波达也一样。像是一个最强的主角。如果谁都办得到,谁都会想用那种方式度过人生不是吗?』
「……………………」
『可是,我办不到。我没那个能耐。我不是什么奇怪的女生,但也不是普通的女生,就只是个不会看气氛的家伙而已。这种特质既不稀罕也不珍贵,就只是能力不足而已──也没有任何不为人知的实力,就只是个吊车尾的家伙而已。』
「……………………」
『这次也是,我好像又搞不清楚状况了。水斗同学根本就没有想要跟我暂时保持距离。仔细想想,之前明明已经说好要闪烁其辞含糊带过了,我却明确地告诉了班上同学说我们没在交往……真的,我每次都这样。脑袋里明明很清楚该怎么做,但当那一刻真正来临时,却总是做错选择。』
「……………………」
『现在也是,现在又做错了。我为什么要讲自己的事情讲这么久?等一下一定会后悔,一定会羞耻到想死,想全部忘掉。可是我就是会再犯。就是不会看气氛。什么事情都只想到自己,看不见周围的状况──嘿嘿。其实别人说我这个女生很奇怪的时候……我心里有点高兴。可是真正的怪人才不会为了这种事高兴……真是令人傻眼的平庸想法,对吧?』
「……………………」
『所以我不管做什么,都是半吊子……画画也是,写小说也是,想到在网路发布影片也是,全都在还没给人看到的时候就放弃了。因为,因为,你不觉得吗?网路上多得是比我「奇怪」的人。比起那些人,我这种人根本没什么。』
「……………………」
『可是,水斗同学你是真的很特别。是真正的「怪人」。所以我很崇拜你……所以我很想跟你在一起……所以……』
「……………………」
『…………所以…………』
「所以你才会喜欢上我?」
『不是。』
「……………………」
『不是……不是这样的。不是的。这件事……只有这件事,我应该可以肯定……』
「……………………」
『……………………』
「……东头。」
『嗯……』
「我想跟你讲一点,我以前的事情。」
『好。』
「念国中的时候,我特别爱看《脑髓地狱》。你大概也猜到了,其实我只是觉得『日本三大奇书之一』这个头衔很帅,几乎没看懂它在写什么。」
『……呜哇啊……』
「就在那时,我交到了女朋友。那家伙很喜欢本格推理,当迷妹当得很明显,违反『推理小说十诫』的作品几乎都被她骂翻。」
『……呜哇啊啊啊……』
「简而言之,我跟那家伙都只是普通的国中生。只是普通的情侣。无聊到让人打呵欠,更不可能变成小说题材。」
『……………………』
「东头,我觉得大概没有人是真正奇怪的。大家都很普通。」
『……跟我妈妈的说法正好相反。』
「假如所有人都很怪,那怪人才是正常人了。」
『或许……是这样吧。』
「有时候自称普通高中生的家伙,其实才是最奇怪的人。」
『那种主角还满常见的呢。』
「如果很常见,那他也还是很普通了。」
『所以全人类都很普通?』
「全人类都不是什么最强角色,就只是普通的主角罢了。」
『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耶。』
「因为我也很普通啊。」
『……………………』
「……………………」
『……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水斗同学很怪。』
「你觉得我很怪,但我也觉得你很怪。」
『我没水斗同学那么怪。』
「你太看得起我了。」
『那你就──证明给我看啊。』
「……………………」
『让我知道水斗同学也很普通……跟我差不了多少……证明给我看啊。』
「……好。」
『能够立刻答应这种事,就已经很不普通了。』
「很普通啦。」
『哪里普通了?』
「因为我只是看气氛,先随口回答而已。」
『……呵呵。』
「好笑吗?」
『没有……如果是这点小事,我也做得到。』
◆ 东头伊佐奈 ◆
我挂掉电话,仰望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这个,也算是吵架吗?
我跟朋友,吵架了吗?
就连这种事都让我觉得很开心──而为了这种事开心的自己,又让我更开心。
我真讨厌我自己。
普通人才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开心。普通人不会开心的事情我却觉得开心,可见我是个奇怪的女生,而我心里的某个部分,又很高兴自己是这样的人。
真是个半吊子。
真的逊毙了,逊到不行。
水斗同学不可能跟这么逊的我一样。水斗同学很聪明,不会受旁人影响,是个能够坚定自我的人。虽然他说会向我证明我们都是同一种人,但他能这样说,就已经证明了他并不普通。
就是有像他那样的人。
而我,并不是像他那样的人。
我用毛毯把身体包起来,驼背缩成一团。
就算真能转生到异世界,我一定也成不了大事。
隔天。
午餐我一个人吃。
放学后就立刻回家。
没有跟水斗同学碰面。
隔天。
学校放假。
我睡觉打混了一整天。
没有跟水斗同学碰面。
隔天。
学校放假。
我睡觉打混了一整天。
也看了一下上次画的水斗同学。
没有跟水斗同学碰面。
隔天。
午餐我一个人吃。
放学后就立刻回家。
没有跟水斗同学碰面。
隔天。
午餐我一个人吃。
放学后就立刻回家。
也看了一下上次画的水斗同学。
没有跟水斗同学碰面。
隔天。
校庆的筹备干部选好了。
大家开始讨论要摆什么样的摊位。
已经没有人在聊我跟水斗同学的事了。
过了一星期。
午餐──我本来打算一个人吃的。
『东头。』
从离我很近的位置,传来了声音。
『东头。你听见了吧?』
我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来。
水斗同学,就站在我的座位前面。
(插图011)
『我来找你了。』
我往周围东张西望。
许久没有认真看过一眼的教室里,所有人都盯著我跟水斗同学看。不只如此,就连走廊上的人都停下脚步看过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用担心。』
他说了。
就跟平常一样,水斗同学如此说道。
『我的确不喜欢受人注目,但是──』
然后,水斗同学显得有些害臊地说了:
『我更不喜欢失去与你谈心的时间。』
静悄悄地……教室变得鸦雀无声。
啊。
嗯?
……什么!
我花了几秒钟,才弄懂他对我说的话。
霎时间──我的心脏开始暴动。
一口气,就在一瞬之间,我的脸开始发烫,像是烧起来了一样。
接著,教室里的各位女同学发出了兴奋的欢呼。
『我要死了──……!』『超、超羡慕的!我也想要有人跟我那样说~!』『啊,等一下我真的快不行了。帅惨了……!』
教室闹成一团,甚至有几位女生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
不是,那个,什么东东?等一下,刚才那句话是……对我说的?是对我说的……对吧?
在这种众目睽睽的状况下,无惧一切──啊啊……
我就说了吧,你一点都不普通。
「……………………」
我醒来了。
原来是作梦。
而且算是恶梦。
我不想再睡回笼觉,不想再作刚才的梦,于是爬了起来。
那很像是水斗同学的作风。
很像是会让我开心的事情。
那种皆大欢喜的结局,或许是有可能存在的。
水斗同学无惧一切地来找我,让大家惊声大叫。而我们将那些人拋在脑后──
真是帅呆了。
如果办得到,我也想那么做。
可是──
要有水斗同学的那种个性,才办得到。
「──伊佐奈!还不快给我起床!」
「啊哇!我、我已经起来了!已经起来了──!」
我今天依然会照常上学。
就只是很普通地去上学。
午休平静地结束,下午的课也上完了。
……我今天还是一样,不会去图书室。
其实我只有一次实在忍不住,去那里看了一下。结果水斗同学,并没有出现在那个老地方。
……其实不用这么努力没关系的。
现在,已经没有人在注意我们俩的事了。所以其实已经不用保持距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水斗同学仍然规规矩矩地,想实现我在手机里提起的微不足道的愿望。
我懂。因为我们是朋友。
其实那件事大可以当作没发生过,就当作没听见,像之前一样在图书室碰面聊天,放假的时候去对方家里玩……我这样就满足了。没关系的,上次那个只不过是一种挑衅与回呛……
我偷偷从书包里拿出平板电脑,看了看上次画的水斗同学。
这幅图画,是我在水斗同学来家里的时候画的。
画中人没穿衣服,肌肉比本人结实……我好几次想补上色色的部分,但每次都会有种厌恶感与罪恶感涌上心头,就作罢了。
每次看到这幅图画,都会让我满心后悔。
──真的很对不起。
对不起,我一时激动讲了奇怪的话。请你不要跟我计较,一笑置之就好,不要把那种话当真。
既然我这么不会看人脸色,那么你也大可以不用看我脸色。
我已经很满足了。
不用得到你的关注,你的心里也不用有我,我只要能单恋你就很满足了──
「…………呼。」
我轻叹一口气,拉回差点变得负面的思维。
我关掉图画,收好平板电脑,拉起书包的拉炼。
好了──那么今天还是一样,早早回家吧。
回家的路上可以去一趟书店。说不定会有新书提早开卖──
就在这时,教室忽然掀起一阵骚动。
不知道是怎么了?我一时心生疑问,不过反正跟我无关。
「东头。」
这时──从离我很近的位置,传来了声音。
咦?
难道是今天早上作的恶梦,还留在脑海里没散去?竟然会产生幻觉听见水斗同学的声音,我的病情还真严重。
「东头。你听见了吧?」
──嗯嗯?
难道说……不是我听错了?
我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来。
我还以为这次,只是我的幻觉。
但各位想不到吧,这可是现实情形。
水斗同学的本尊,就站在我的座位前面。
「……………………」
我喉咙发乾。
这可……不是在作梦。
是现实情形。
是真人真事。
「为……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来?
在这种众目睽睽的状况下,无惧一切。
不是说好要向我证明吗?
不是要证明……你跟我是一样的吗?
那又为什么──要表现得这么帅气呢?
你不知道这样对我──会害我想起自己有多肤浅吗!
「……………………」
水斗同学始终如一。
还是那么地帅气。
还是那么地奇怪。
就像跟我的约定一样──出现在我的面前。
……原来是这样啊。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
水斗同学是个骗子。
可是……我太喜欢水斗同学了,所以我原谅你。
对。
因为我,就是喜欢这样的水斗同学──
「……这给你。」
「咦?」
水斗同学把几张摺起来的活页纸,轻轻放到我的桌上。
奇怪?
怎么没说「我来找你了」?
怎么没说「不用担心」?
你不是应该说些耍帅的话……迷得班上女生死去活来吗?
「那我走了。」
水斗同学低声说完,就匆匆离开了教室。
就好像想逃离扎在身上的视线一样。
跟我今天早上作的恶梦……差得远了。
教室里的同班同学虽然无不一脸诧异,但很快就继续去聊他们的天了。
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只有我的桌上,留下了几张谜样的活页纸。
……这就是……他的,证明方式吗?
整整一星期,对我没有半点表示……就凭这几张纸,能够证明什么呢?
我战战兢兢地,打开摺起的纸张──
──然后,开始阅读写在纸上的文章。
「……………………………………………………噗呼!」
我不断往下读……
「呵!啊哈……」
认真地阅读……
「啊哈!──哈哈哈!」
全部读完……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回神我才发现,自己在哈哈大笑。
教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无数疑惑的视线朝向了我。
啊,出糗了。对喔,这里是教室。
不过──算了,管他的。
等到呼吸平顺下来之后,我把活页纸抱在胸前,将书包挂到肩膀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离开教室。
快步跑过走廊。
目的地是──水斗同学所在的地方。
一年七班的教室。
我毫不迟疑地,踏进了开著的门。
教室里还有很多人在。
但我不在乎。
在他们当中,只有仍然坐在座位上的水斗同学,是我唯一在乎的事物。
「东头同学──?」
我虽然听见了结女同学的声音,但就请她先稍候片刻吧。
我穿越人群,站到水斗同学的座位前面。
就像水斗同学,刚才做过的那样。
「水斗同学。」
听到我叫他,水斗同学抬起头看著我的脸。
他那可爱的脸蛋,看起来像是故作若无其事……反而让我觉得更好笑。
我把活页纸,放到水斗同学的桌上。
然后──说出了对它的感想。
「──有够!难看!」
这是我人生当中,说出来最痛快的一句负评。
这几张活页纸上,写了一篇小说。
是一篇作者亲笔书写的自我陶醉文章,从头到尾只有没完没了的独白,毫无剧情的高低起伏,而且还没有结局。就只是一篇蠢到家的小说。
这篇拿去新人奖投稿只会在初选被刷掉,投稿到网路小说平台连十分都拿不到的文章,正是水斗同学写的小说没错。
我就明说了。
就这点程度,还不如我来写比较有趣。
真让我吃惊。水斗同学看过那么多书,我实在没想到他会写出这种典型的自恋小说。还是说,他是故意写成这样的?
水斗同学尴尬地迅速调离了目光。
「……虽然早就猜到你会这样说,但被讲得这么直接,还真有一点受伤……」
「原来你有自知之明啊。」
「也不是,呃,该怎么说……有人先跟我约好了,我给那家伙看过。」
先约好了?
水斗同学会把自创小说拿给谁看……
这时,我看到结女同学一副敬谢不敏的眼神,看著桌上的活页纸。原来如此,看来他已经先收到徵选评语了。
「话说在前头,我可是写得很认真喔。才两千字就花了我一星期。我打从心底尊敬那些能够每天在网路小说平台上投稿的作者。」
「也是啦,要有真功夫才能故意写差嘛。」
「讲话真的很不给我面子耶……写完的时候我还以为写得太好,给你看了会造成反效果的说……」
水斗同学念念有词,看起来是真的觉得很灰心。
看到他这样,我由衷松了一口气。
妈妈果然说错了。
但也有些部分说对了。
其实大家都差不多。
可是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奇怪。
所以,想寻求安心。
希望别人看起来跟自己一样。
希望别人变成自己能够理解的存在。
能够满足这项需求的能力就叫「合群性」……
能够满足这项需求的方法论就叫「常识」……
能够满足这项需求的关系就叫「社会」。
如果是这样,那我宁愿抬头挺胸舍弃合群性。
宁愿抬头挺胸变得欠缺常识。
宁愿抬头挺胸脱离社会规范。
我──宁愿变成大家公认的「奇怪女生」。
反正不识相的我,最多也只能这样了。
我想应该不用担心。
就算我这么做,又失败了──也一定,不用担心。
因为──
「水斗同学。」
对我来说,水斗同学既不普通也不奇怪。
即使不合群,即使不理会常识,即使脱离社会规范……
他的自我本色就足以让我安心,看起来跟我一样,是一个我能够理解的存在──
「我喜欢水斗同学。」
──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特别」存在。
(插图012)
「我知道。」
水斗同学柔和地笑了。
「我也很喜欢你。」
这位比我更普通,比我更奇怪的挚友,说出了跟我一样的话来。
没错。
特别的朋友,就是所谓的挚友。
我与水斗同学并肩而行,前往图书室。
虽然有一些人频频偷看我们,但我不介意。
不过我还是一样,心中有点窃喜。
怎么样?这就是我的挚友。是不是很羡慕啊?
到头来,我仍然是个庸俗的人。
我一边走在走廊上,一边轻轻弯下腰,探头看看水斗同学的脸。
「对了,水斗同学,请问你想用姓氏叫我叫到什么时候?」
「咦?」
「差不多可以开始配合我的称呼方式了吧──?」
我们是挚友,却只有我叫名字,就只有水斗同学叫我的姓氏太不自然了。
我之前也婉转地提议过,但是再这样拖下去可能永远都不会改变了,所以今天你别想逃。
水斗同学一面露出苦涩的表情,一面说:
「……不是决定不用改变了?」
「约定的内容是你会继续当我心中期望的水斗同学。我的水斗同学会叫我『伊佐奈』喔?」
「啧……脑筋转这么快干嘛……」
水斗同学张开嘴巴,又合起来,别开目光……然后小声说了:
「伊……佐奈。」
「再一遍!」
「伊佐……奈。」
「再大声一点!」
「伊佐奈!这样你满意了吧,伊佐奈!没意见了吧,伊佐奈!」
「啊哇,哇哇哇!等……慢点……一下子给太多福利了啦……!」
看我被意想不到的逆袭杀个措手不及,水斗同学用鼻子哼了一声,同时害臊地把脸别开。
霎时间,我脑袋接收到天外飞来的一个点子,得意地咧嘴笑了起来。
平常总是你让我慌张失措──这次换我让水斗同学惊慌失措也不为过吧?
「水斗同学,有件事我至今一直识相地没说出来。」
「识相?就凭你?」
「水斗同学的前女友,是结女同学对吧?」
水斗同学顿时停住脚步,表情结冻了。
「嗄……嗄?」
我看到他这样,坏心眼地笑了。
「水斗同学──你可不要太小看我了喔。」
丢下这句话后,我脚步轻盈地径自往前走。
水斗同学的脚步声,急急忙忙地追了过来。
「不是!你……什么时候──」
「不告诉你。你自己猜吧~」
水斗同学与结女同学,都比我还要呆呢~
竟然期待我等到你们自己说出口才知道──我哪有那么识相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