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稳如磐石的臂膀陡然探来,精准迅疾地牢牢揽住了林枫下坠的身子,力道不重,却极其坚定,仿佛从万丈深渊中捞出他的一线生机,天塌地陷也不会松开。
狐裘略滑,怀中温暖倏然包裹他全身,将潮水般的寒意瞬间隔绝在外。
林枫整个人伏在那臂膀之中,唇边溢出一声细弱的低吟,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微微冷意,却让人心安。
腹中胎儿翻涌不休,他半昏半醒之间,心神仍沉在激烈的担忧中,眼皮沉重得似负千钧,只勉强睁开一线,眼前模糊,像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可仍捕捉到了那刻骨铭心的轮廓——
是他日日所思夜夜所梦的面容,目光中那紧绷的下颌冷峻如刃,隐隐透着难掩的怒意与……忧急。
林枫眼神稍滞,喘息几声,唇角颤动,气若游丝,低声一唤,弱不可闻,仿佛来自梦境,又直直击入灵萍心底:“……陛……下。”
灵萍垂眸看他,眼神深不可测,眉宇紧蹙得几近扭结,似是在极力压制胸中翻涌的万般情绪。
她将林枫更紧地揽入怀中,轻轻拭去他额间冷汗,手掌按上他心口要穴,指尖极稳地缓缓揉按。
“调息。”一道纯阴真气循着经脉送入,宛如细流入壑,舒解他紊乱如潮的气机。灵萍掌心温热,手法娴熟,沿着穴道一圈一圈轻揉,拂过胸口急促的跳动,仿佛要将那一颗将碎的心捧回胸中。
林枫面色苍白地伏在她怀中,唇边轻咳几声,在灵萍熟悉的气息与抚按节奏之下,眼神渐渐清明,起伏剧烈的胸口也慢慢缓了下来,好似终可在这久违的依靠中稍作喘息。
他睫羽微颤,眸光泛潮,像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终是只吐出一声极低、极弱的呜咽。
林枫睁着濡湿发红的眼,带着几分怔忡,如魂牵梦绕般,目不转睛地细细端详着灵萍。
她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了一整个寒冬漫雪,幽光烛影之下,那张他日思夜想的面容,竟双颊消瘦,眼下青黯未褪,眉眼间尽是倦意,唇色略淡。
她长发凌乱,青丝黏着霜意贴在颈侧,发梢仍带未干的水气,一袭玄色旧衣沾雪染尘,整个人看上去好似刚刚才自万里风雪中奔走而归。
她身上一层不散的寒意像是从肌肤深处散出,透过衣袍轻轻缭绕至他掌心,仿佛要将他捂热不久的指骨重新冰封。
灵萍咳了几下,声音微哑,带着风雪扑来的湿冷,咳声虽不重,却似压在心口不舍得吐尽、不肯让人察觉的隐痛,更令人心惊。
林枫眉眼稍敛,脸上泛起心疼,喉头一紧,强忍咳意,低声道:“陛下脸色不好……怎么没好好照顾自己?”
这话音软而虚弱,几不可闻,却带着掩不住的忧切,满是细密的怜意,如春水轻覆旧雪,柔而不寒。
明明他自己已病体沉沉,浑身发热,气息虚浮,可仍下意识地将全部心思放在灵萍身上,仿佛只要她好,便再无可挂怀。
林枫眸光略垂,纤长的睫毛在颊侧投下淡淡阴影,似怕灵萍回避,又似不忍继续看她这般憔悴模样,指尖微微扣紧狐裘一角。
灵萍一瞬不瞬凝睇着他,眼中沉静似水,难以言说的情绪暗流涌动。
她定定地看他,看他双颊略凹、下巴尖削的面容,看他汗湿的鬓发、苍白的唇瓣,看他衣襟下脉脉起伏间脆弱又沉重的圆隆孕腹,看他多了几分病骨与倦色的纤眉。
她深深望进他那双藏着千言万语的眼中。
良久,灵萍终是淡淡开口:“你又瘦了许多。”
林枫眼睫一颤,微微别过头,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