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正值早夏,午后一场急雨却给人一种秋月的感觉。
梨花道上的垂丝海棠落了一地,残香混着雨腥涌入鼻腔。
面对急招整戈的士兵,满城风雨中海棠也销了香,碾入尘土只待来年。
裴南泽抚上城墙上的水珠,指尖触到的寒意,像极了西北的风。
此事召集的突然,可家家却又准备齐全。
“儿啊,西北风毒,衣裳里缝了艾叶,莫要嫌丑,夜里记得……”老媪的话戛然而止,只用力拍了拍他的手背。
年轻的妻子抓住一个士兵的腕甲,一枚绣着荷叶的平安符滑进他的掌心。“寺里求的。”她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说不信这些……可我总得做点什么。”
“爹——”一个孩童抱着身穿甲胄青年的大腿,撒娇唤着,那孩童不到六岁的样子,看着四周或言语不断或沉默无声的气氛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想了想,想了又想,最后说道:“爹,我识字了。”
在青年开口前他又道:“等你到了边关我给你写信。”
那青年潸然泪下,仰头静默良久“嗯”了一声。
抬手抚上孩童头上,“娃仔在家听你岚姑的话,爹爹来年就回来。”
“嗯。”
……
军前战旗扬起,面上展开赫然是一个‘裴’字。
常年不出府的顺安郡主站在大军前列,同裴恪相告别。
裴恪一面担心夫人,一面趁顺安不注意望向裴南泽。
他本意是想冲裴南泽告个别,不过拉不下面子,谁知道这混小子又会错了意,认为他在凶他。直接挑着眉,瞪眼看过来。
裴恪也毫不客气直接瞪回去,虽然莫名其妙,但他也不是站着给对方撒气的。
于是就两人就开始幼稚没有硝烟的瞪眼比拼。
裴恪说:“外边风大,夏日多急雨,夫人身子为重啊。”
顺安摇头着轻笑间端的是一派温雅贵气:“无碍,将军安心就好。太医说了妾身多走动也好,而且……”摸着隆起的肚皮低声道:“我们想一起送将军启程。”
江知眠站在裴南泽身旁,看了眼跟在军队中的裴南楠两人视线交织又很快错开。
当日族地裂隙,陛下命裴南楠前去查看,其中不乏将她当作诱饵,为了逼出卫卫。
将她当作秤砣称斤论两,的确是他们不义在先。
在那之后,裴南楠萎靡了一段时间,毕竟她身为裴家的大小姐,受万人尊崇,顺风顺水惯了,还从未被人这般对待。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来大半辈子,她想游历江湖,边去闯荡,有术法傍身,无人是她对手。即便惹出什么祸事,有裴家身份,也无人敢拿她如何。
所以她觉得自己很委屈,被别人算计,搞得灰头土脸满身狼藉,如同被雨水打落枝头的锦鸡……再也不负昔日华丽。
可那位江大人却来找她,劝她不必自困愁城。他说,身在裴家,已比世上大多数人幸运。
“身份给你选择的权利,而权利必然招致明枪暗箭。”他的声音平静,却像针一样扎进她心里,“这是代价,也是你必须承担的。京城若让你窒息,天地广阔,何必画地为牢?”
于是,她混进了军队。铁甲的冰冷硌得她生疼,周遭陌生的面孔与气息让她无所适从。
可这辽阔的天地,当真是她想要的吗?还是仅仅是她无处可去时,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