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神宫深处,时间仿佛失去了流速。
唯有那浸润着本源之力的水波,如母亲温柔的手,一遍遍抚过沉睡的神魂。
不知过去了多久,静坐于玉榻之上的宓妃,那长如蝶翼的睫毛微微颤动,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眸。
眸中清光流转,如拨开云雾的深潭,较之以往更显沉静与通透。她周身萦绕的清辉稳定而柔和,原本因神魂受创而略显紊乱的气息已然平复。
腕间,那三颗在对抗“噬界”时承受不住混沌反噬而碎裂的蓝玉珠,虽未恢复原状,其上蛛网般的裂痕依旧触目惊心,但原本黯淡的光泽已重新变得温润,如同被岁月打磨过的古玉,内敛地流转着生机。显然,这次闭关疗伤,成效显著。
就在她神识初定,细细感受着神魂与洛水重新建立起的紧密联系时,一股磅礴而熟悉的威压,如同沉甸甸的乌云,悄然降临在洛水之畔。
是河伯。
然而,与以往那带着不容置疑的侵略性、仿佛要將整条洛水都纳入掌控的霸道不同,今日这股力量,虽然依旧浩瀚,却明显收敛了锋芒。
它停留在洛水边界,带着一种试探性的触碰,甚至……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克制。
仿佛一头习惯了横冲直撞的凶兽,第一次学会了在别人的领地前,放缓脚步,收敛利爪。
宓妃静坐原地,清冷的目光穿透重重水幕,望向神宫之外。她没有出声制止,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静静地感知着这份不同寻常的“到访”。
洛水水府那由万年寒玉与珊瑚构筑的宏伟门前,往日里奔腾咆哮、彰显黄河威严的浊浪,此刻竟悄然平息,只余下温顺的水流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灵贝。
身着玄色龙纹袍服,身形挺拔的河伯,竟亲自驾临。他没有像过去那般,视洛水禁制如无物,直接闯入她的核心神域,而是罕见地、颇有耐心地停留在那象征着界限的神宫大门之外。
他的目光,穿透清澈的洛水,第一时间便精准地落在了刚刚出关的宓妃身上。
那双惯常隐含着戏谑波澜与毫不掩饰侵略性的眼眸,此刻竟清晰地映出了一丝真切的担忧,甚至带着点他自己可能都未完全意识到的紧张。
“你的神魂……”他开口,声音比平日低沉了许多,那份刻意放缓的磁性里,剥去了所有轻佻与算计,带着不容错辨的、纯粹的关心,“可曾稳固了?”
他没有寒暄,没有提及婚约,开口第一句,竟是询问她的伤势。
宓妃静默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她能感受到那份关切并非作伪,这让她清冷的心湖,泛起了一丝极微弱的涟漪。
这位向来恣意妄为、唯我独尊的黄河水君,似乎真的在担心她的身体。
河伯见她沉默,以为她伤势未愈,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继续道,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种罕见的、近乎商量的口吻:“前番混沌之劫,你强行催动本命神器,伤及根源。此非小事,若需更多时日静养,婚约……可再延后。”
这番话从他口中说出,着实出乎宓妃的意料。
以他的性子,定下婚约后必然是迫不及待,此刻竟主动提出延迟?是为了她的伤势?这份突如其来的“体贴”,与他过往的行事风格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宓妃一时有些恍惚。
宓妃敛下眸中细微的波动,抬眸迎上他的视线,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如同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有劳挂心,神魂已无大碍。”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带着认真期待的眼眸,续道:“承诺之事,自当履行。”
简单的几个字,清晰地表明了她的态度——她记得婚约,并且愿意遵守。
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河伯眼中那丝担忧如同被阳光驱散的阴霾,瞬间迸发出明亮得惊人的光彩!
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由衷的喜悦与炽热的期待,仿佛等待已久的珍宝终于得到了确切的归属。
他周身那刻意收敛的威压,都因这情绪的波动而微微荡漾开来,引得周围的水流一阵轻颤。
“好!”
河伯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热切与激动。
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玄色的袍袖微动,伸出手,几乎想要去握住她那双交叠在身前、白皙纤长的手。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她袖口的瞬间,他的动作生生止住了。
他看到了她依旧清冷的目光,那目光中没有抗拒,也没有迎合,只有一片平静的深邃,如同亘古不变的洛水。
这目光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提醒着他他们之间尚未跨越的距离,也提醒着他此刻应有的尊重。
河伯强行压下心头的冲动,收回手,只是那眼中的光彩愈发灼热,声音里充满了郑重与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