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怕不怕的事!这可是这么长的啊——嗯。。。。。。”淤滞的气血被外力催开,热流如蚁窜般爬满四肢,姜颂胀的头晕。
鸦人借烛光刺进最后一针,真正让姜颂觉得要命的一步来了,鸦人二指捏住针柄,又转又摇,有些还要往里刺一点,问:“疼不疼?”
姜颂的语言早因内心的抵触而失调了,鸦人要从病人低呜的怨念程度辨别。调整好后,鸦人在榻边的凳子上落座,将地上转录的谱子拾起放好,慢条斯理的擦手,悠悠道:“请殿下少去会仙楼。那里反常的明亮很不祥。”
“你才是,尽量不要给我试那种药了。。。。。。”姜颂咬牙,喉间却仍漏出几丝颤音,羞耻得耳根发烫。。。
鸦人瞥一眼桌上的时刻香,半蹲下身拾起姜颂的软绵绵无力垂下的手腕,沉思道:“相比手臂变成这样的事,小生的针法不是应该让殿下的身体很舒服才对吗?”
“都说了不是啦!”姜颂尾音陡然变调,化作一声短促的吸气。此刻他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这已不仅是疗伤,除了忍,还要克制自己的身体乖乖听话。
香燃着,一点一点,时间漫长,他不能总想着自己是个刺猬。姜颂越想鸦人,越觉得鸦人同那日相救的书生异常相似。
"骨州离王都多远?你跟那个书生是不是亲戚?“。。。。。。!"
"不是亲戚。"当针被撤下,鸦人手下力道不减,“不过骨州是个很远的地方,喑哑者的故乡。”话音未落,拇指压下一处穴位,姜颂猝不及防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汗。
歇息的片刻,姜颂脑袋的发昏,身体倒是温暖轻松许多。他禁不住得救了似的叹了声,问道:"人家是为科考才不远万里而来,你又为何来此?"
鸦人眼中闪过一丝极浅的落寞,他语焉不详,手下动作却不停。
“小生自有理由……小生追随着师傅的线索一路云游至此。……”
姜颂已陷入睡眠,鸦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端详过后又放回了自己的衣襟,像往常那样轻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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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人群中一个半老道士抬了眼。
"此曲名为《晦魄环照》,相传为上古神女所作,闻之可使人心平气和。与它成对的名为《曦晖朗曜》,可惜西厢主人辞世后,已然失传了。"
他黑色的道袍洗得泛白,宽袖间灌满山风,衣摆处还沾着几片未及拂去的松针,倒像是刚从哪处深山云雾中踱步而来。唯腰间一枚斑驳的青铜铃铛偶尔叮咚——那铃不响于风,只响于缘。
泛泛琴音颇有故人余韵,他甚是怀念,不觉捋须驻足而听。循声望去,竟是那被围的水泄不通的高台楼阁。
珠帘轻响,金猊吐香。会仙楼雅室中,人群散作甲乙两位求见者,二人各怀心思而立。
真正的较量,始于此后的"司字关"。往年会仙楼的司字辈总有四五位,今岁却只剩司蛮、司宁二人。司幼新嫁,鸨母虽恼司宁时常冷面拒客,却因司蛮长袖善舞补足了进账,只得暂且由着她们性子,只盼绵州新到的姑娘里能出几个好苗子。
见司宁的规矩,前半程与其他花魁无异。真金白银开路,古玩字画铺道,五六位客人对坐七八位女郎,言语机锋间便筛去大半。能走到这步的已非凡俗,而愿继续往下走的更是凤毛麟角。
"不知今日谁能得司宁姑娘垂青,成为入幕之宾。"廊下宾客窃语声传来。
入选的四十余岁的甲君死死盯着身旁不速之客,面露不约。
"司宁姑娘的意愿,三关斩六将,老身哪做得了主?"鸨母甩着绢帕笑又收了两匣南海珠,才笑道:"老爷好福气,今日只您二位争锋。可比往年七八人争抢体面多了。"
鸨母引他们来到更加私密清幽的中室,宾客要挑起珠帘,嗅着静闺的雅香,在一条垂下的透明如蛛网的白纱上,用房内的笔墨纸砚,瞧着纱帘后的倩影在上题字。再那边琴音袅袅,是面半开放的高台,台下是挤的满满当当仰头看热闹的路人。
珠帘内琴音袅袅,如清泉漱玉。室内两侧皆是随风披拂的着墨纱影。他们两人面前挂着崭新的两面,依阁中规矩,客人需以笔代酒,不可出声惊扰。
甲君率先提笔,于左侧白纱上挥毫泼墨,字句如龙蛇竞走,写的是一阕引佳人自伤身世的词。句句凄清,字字沉郁,是他重金求来的“绝笔”。
乙君却踌躇良久。春阳透窗,吹来的风已不寒,面前的轻纱就像乐曲一样飘动,投在白纱上的倩影亭亭玉立。
忽见他蘸墨挥毫,落笔婉转,绕着那影子一点一点开了花。初绽第一朵时,甲君心中便是一沉。而纱后那道倩影果然微微一顿,脸侧似向花处偏来。
墨痕清浅,竟如与影相融。风移影动,花与人交错叠映,恍若美人立处,落英簌簌,春意翩跹。
又是一年春天了。司宁看向白纱,暖白的阳光洒下来,纱上的墨花斑驳而动,明媚,自由。
于是屏风后传来清泠如碎玉的声音。
"东风绿线相缠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