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五年来,伍英识从没睡得这么踏实过。
仿佛飘在软绵绵的云里,四处一派温热、柔软,耳畔每日只有极轻的脚步声,和慢吞吞的推窗声响,是有人在秋爽风和的上午给屋子透气,并带进一阵桂树清香。
——如此,睡里梦里过了四五日,伍县丞身上余毒尽清,神智恢复,可以见人了。
梁季伦有幸成了头一位访客,早上过来,正巧遇到陈大夫提着诊箱来诊脉,两人结伴进屋,一眼看见榻上那位病人正奋力挣扎、试图坐起,陈大夫吓了一跳,大惊小怪地上前摁住他,不满地说:“不可乱动!伤口绽开了怎么好?”
伍英识张了张口,“呃……”
只好乖乖躺下。
“梁先生。”他朝梁季伦挤出一个笑。
梁季伦‘嗯’了一声,在榻边坐下。
陈大夫一面开诊箱,一面训病人:“伍县丞,你不能这么大意,毒才刚刚解清,身体正虚弱呢,还有你这伤口,又深又整齐,缝的时候很不好下手,幸亏梁先生闻讯赶来,帮了大忙。”
伍英识一顿,愕然看向梁季伦。
“不客气,”梁季伦淡淡说,“我也很少有这种机会。”
伍英识:“……”
缝活人的机会吗……
他心里五味杂陈,只能嗯嗯啊啊地随口答应。陈大夫替他把完了脉,还挺满意,又嘱咐一番,便出去写新的药方,梁季伦这才往前坐了一些,目光如炬,把病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伍英识说:“看什么呢?不认识我了吗?我好着呢。”
“嗯,”梁季伦点头,“如果那人不是这么轻轻划你一下,而是顺手捅你一刀,我现在应该已经更‘认识’你了。”
伍英识噎了一下,无话可说,只好硬着头皮道:“倒也不用那么‘认识’。好了好了,我这次栽这么大的跟头,已经是无地自容,你就不要再说了。”
梁季伦很轻地勾了一下唇,又说:“还有你的那些爱宠,我去过一趟,喂了些草籽,但它们很警惕,不肯吃我手里的,也不肯唱歌。”
说的是他那群傲娇的画眉鸟,伍英识听得想笑。
“多谢费心,没关系,它们吃地上的也一样。”
“不过它们倒是吃了应县事手里的。”
“……什么?”
“没什么,应县事不知听谁说了你家里有鸟,闲来无事,去看了几次,大概他和它们——很投缘?”
“谁让他去的?”伍英识气不打一处来,“我把我家的钥匙给你,你就这么给我看家的?”
“他是县事大人,又是一片好心,我不好拒绝他吧?”梁季伦皱着眉,一副为难的样子,“对了,喂鸟的时候,他还问了我一些‘英识今年什么年岁?’、‘英识和陶县尉他们是军中旧识?’诸如此类的问题——我也不好不回答。”
伍英识:“……”
内心荒凉,无力说话。
梁季伦站起身来,拍拍衣袖,道:“嗯,你好好在这里养伤,我走了。”
梁先生施施然离开,徒留伍县丞躺在病榻,心里颇后悔开了这道探病的口子。
郁闷地躺了一时半刻,有人吱呀一声推门进来,他扭头一看,是端着硕大托盘的楚妈妈。
“嘶……”他下意识又想动弹,不想楚妈妈反应比陈大夫还大,忙着叫道:“别别别!伍县丞,你千万别动,等我扶你。”
伍英识‘呃’了一下,尴尬地停下动作。
——都怪应万初!
根本没跟他商量一句,就自作主张把他运到自己家里养伤!
还让这家里的秦叔、楚妈妈二位一日三餐、嘘寒问暖地照顾他,搞得他昨晚刚清醒过来时,吓得险些再次背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