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士兵却已生蕴意,长戟一挑,直指老妪咽喉:“再多说一句,老子就当众宰了你这老东西,给这些不听话的刁民立个规矩!”
人群一片哗然,却无人敢动。
黑虎军的暴虐早已深入人心,谁众人皆知,他们杀人从不手软。
就在此时,那士兵身侧另一位浓眉士兵却来了兴致,他肘尖推了推身侧之人,打趣道:“虎子,对老人家不要这般凶嘛……”
他目光又转向那对老夫妻,唇角扬起一道玩味的弧度,淡淡道:“你儿子叫什么名字?没准我认得。”
那浓眉士兵话音未落,便已迈步上前。
他蹲下身,目光落在老妪脸上,嘴角那抹笑意反倒透着一股戏谑。
“老人家,”他慢悠悠道,“我这兄弟脾气躁,可我不同。我最喜欢听人讲家常,尤其是……关于那些‘回不来的儿子’。”
老妪浑身一颤,却在老周头的搀扶下勉强稳住身形。
她咬了咬干裂的嘴唇,声音微弱道:“我儿……叫周大柱。三个月前,被征去西线,后又说是编入了‘黑虎营’……”
她说到此处,声音哽咽,眼眶泛红,却仍强忍着未落泪。
老周头低着头,紧咬牙关。
浓眉士兵闻言,眉头微挑,似真的在回忆是否有其人。
他忽然一笑,抬手拍了拍身边那名叫“虎子”的士兵:“嘿,虎子,你可记得前月在军营清点‘前锋’时,有个还残存意识、哭着喊娘的崽子?被你一戟捅穿喉咙,扔进乱葬岗里的?好像……就叫周大柱。”
虎子一愣,随即咧嘴笑了,露出森白的牙:“哦!想起来了!那小子还挺倔,死前还攥着个破钱袋不放,我嫌晦气,顺手烧了。”
老妪如遭雷击,整个人猛地一晃,险些昏厥过去。
老周头双目骤然赤红,浑身急剧颤抖,喉间发出一声嘶吼,却在最后一刻死死咬住嘴唇,将血味咽了回去。
浓眉大眼的士兵与那位名为“虎子”的士兵,却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大的笑话,当着小镇居民的面放声大笑起来。
石离九紧蹙眉头,悄声问着身侧的中年男子:“那‘前锋’究竟是何意?”
中年男子幽幽叹了口气,不忍瞧见那对老夫妻悲痛欲绝的神情,偏过头去,压低声音答道:“‘前锋’便是那些不死人,因在前方冲锋陷阵、抵挡敌方攻击而因此得名……但是。”
他顿了顿,余光偷偷瞄了眼周围巡逻的士兵,见无人留意他们两人,才敢继续说道:“这些前锋都是通过不断试炼、调整丹方得来的,头一批前锋那叫一个惨啊……浑身经脉尽断,血肉如被火焚,夜里疼得哀嚎不止,可又死不了,药力锁住了魂,肉身烂透了,人还睁着眼。黑虎军之人皆扬言,这是‘以乱世之骸,铸乱世之盾’……可这哪是盾?这是把活人变成兵器,把命当成草芥,随意定价、随意销毁。”
石离九默然不语,心中怒火却悄然攀升,愈发难以遏制。
身为护国军队,竟如此草菅人命,以活人炼药,将百姓的骨血和期盼当作权谋的垫脚石。
这时,早已红着眼的老周头倏然从人群中猛地窜出,竟朝着那名叫“虎子”的士兵直扑而去。
“你这杀千刀的!还我儿子命来!”老周头嘶吼着,不顾一切地扑向那柄寒光凛冽的长戟。
众人惊呼未及出口,老周头已撞入虎子怀中,双手死死攥住戟杆,任凭锋刃割破掌心,鲜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染红了衣袖。
虎子踉跄后退两步,双目圆瞪:“老东西,找死!”
他猛力一挣,长戟横扫,将老周头狠狠甩倒在地。
老周头摔在硬石之上,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却仍挣扎着要爬起,口中喃喃:“大柱……爹替你讨债……爹替你讨债……”
老妪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冲上前去,却被那名浓眉士兵一把拦住,推搡在地。
她跌坐在泥泞中,双手撑地,仰头望天,忽然放声大哭,那哭声不似人声,倒像是孤狼的哀嚎,直冲云霄。
石离九心口如被重锤击中。
她亲眼目睹老周头趴在地上,颤抖的手仍死死抓着一截断裂的戟缨,微微起伏的背影显得佝偻而倔强。
怒火尽数涌入胸腔,烧尽了她最后一丝理智。
石离九猛然跃起,身形一晃,掠过人群,袖中簪尖直指虎子咽喉,冷冷道:“你杀人儿子,辱他父母,这账,我今日替他算。”
虎子冷笑一声:“就凭你这破刃?一个流民也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