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胡乱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江太傅在府里的住处。
这个院子位于后院的西南角上,也是个清幽僻静的场所,门前栽了一大丛清白的茉莉,难得秋日还开着几多零星小花。
虞清颜透过虚掩着的门,看见江澜坐在院中的一棵桂花树下,花白的头发扬进风里,他似无所觉,专心致志地摆弄着一架铁铸的机甲鸟。
虞清颜看了一会儿,叩响木门,江太傅闻声抬头,看见是她,脸上的表情柔缓几分:“进来吧。”
“江叔,我能这样叫您吗?”虞清颜走近,打量着被他刷了一层清油的小型机甲,问。
江澜抓过一块手巾,在机甲鸟上细细擦拭着,头未抬话里却满含笑意:“军火营里的小辈都这样叫,还记得我刚被陛下指去营里的时候,那些毛头小子们吓得话都不敢说,一口一个太傅地喊,如今也都改口了。”
虞清颜笑笑,她哪里知晓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只能从他的话里和这几日的见地中拼凑出几分原委来。
她问:“若如江叔所言,听泉寨后山的天火卫,莫非就是军火营了?”
江澜摆摆手:“岂止,天火卫只是从军火营中分出来的一支罢了。既然你入营指挥,往后自是要常打交道的,我也不怕告诉你。”
原来,江澜在一年前就得了皇帝密旨,要他暗中从军火营分出一支人马,亲自监督造器进度。
可他一介文臣,要完成这项任务,谈何容易。
沈让尘不忍老师为难,亲自带人在京郊勘察一月,选中了阎魔岭中的听泉寨,打着占山为王的旗号,一众人悄悄摸摸地搬了进去。
只可惜,闭门造车是行不通的,江澜等人在寨子里待了近乎一年的功夫,连个水花也没折腾出来。
整个大宣朝,只有寥寥几位精通门道者被安排进了朱雀营和军火营,但这两处中的官员利益相互勾结,水深程度岂是寥寥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皇帝久居高位,自然明白其中利害程度,若此长久发展下去,大权必遭旁落,故而才想出用这样折中的方式去制衡。
虞清颜豁然开朗,难怪二皇子手中拿了沈让尘占山造器的把柄,皇帝也没大行怪罪之举,想来其中关窍在这里。
“原是这般。”虞清颜道,难怪初识沈让尘时,他便对火器之事十分上心,当初她还疑心过,这样一看所有的疑问都解开了。
她在石桌旁坐下来,目光落在那只有些锈住的铁鸟上,问:“这铁鸟形似公输子的木鸢,常用于传递情报信件,这只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江澜很欣赏虞清颜这一点,见多识广且一说即通,他抬起眼皮瞄她一眼:“我以为你只精通火器一面,不想还认识这个?”
他说着将机甲鸟搁在石桌上,展示道:“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机翼卡顿,总是不灵活,每次上完清油,不过三两日便又不行了。”
虞清颜将其拿在手里端详了片刻,道:“这个设计倒是不算简单,若江叔信得过我,给我三日时间,我替您改良一版。”
不是她空口夸大,类似于机架组装之类的课程,她拿过满分。
眼前这架机甲鸟,借鉴的是公输子的木鸢而创,不过可能材料或者其它的隐秘部件没做好,才导致机翼出现卡顿的问题。
解决这个可比让她空手造铁火炮简单多了。
江澜笑笑,没说什么,任她折腾去了。
片刻后,他擦净手,见虞清颜仍在桌旁坐着,垂眼盯着机甲鸟发呆,遂笑道:“虞丫头,你今日主动来寻我,还担下这改良铁鸟之责,恐怕不是为了和老夫我聊几句闲话这么简单吧?”
他为官几十载,辅佐过两朝皇帝,一双眼睛见识过无数事情,如何看不出虞清颜今日前来的目的。
宣读圣旨的时候,江澜就察觉到,虞清颜对这个看似皇恩浩荡的恩典并不满意。
即使应下,依照她的性子,一定会想办法离开。
早在沈让尘提这个建议的时候,他就不大看好,但难得他有如此坚持之时,江澜也就没多插手,不料意想中的情况这么快就发生了。
于是劝道:“你在造器方面很有天赋,能进军火营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何况殿下如今也接管了京西之地,天火卫有你二人,算是大宣之福。”
虞清颜一开始没明白江澜为何好端端地要说这些,转念一想,自己今日的种种举动怕是让他有所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