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更小的?真的吗?”我说。
“那是浇菜园地用的,叫桔槔。”哞说。
“看,那边就有一个。”呀指着前方不远处说。
我们走过去,果然看到一架汲水装置,有一个菜农,正使用那架汲水装置汲水,把水一桶一桶地倒进河边菜园子里的小渠里去。
鸣说:“辉先生你看,这个叫桔槔的汲水装置,更加简单,先在河岸上竖一根粗直木,在粗直木上绑一根长直木,长直木不是两头一般长,而是靠岸的一头长、近水的一头短;长直木靠岸的一头,用绳子拴一个适当重量的石块,平时由于石头重,因此石头总是落在地面上的;长直木近水的一头,用绳子拴一个水桶,平时不汲水时,木桶就放在河岸上;汲水之前,菜农已经在河水近岸处,挖了一个陡直的深井,里面储满了河水;到需要汲水时,农人走到河井旁,稍微用点力往下拉,把水桶放进河井里去,另一端的石块则吊在空中;水汲满后,根据杠杆原理,农人稍微用力提起水桶,由于杠杆另一头石块的自重,汲满水的水桶就会较容易地从河井里提升到河岸上,倒进菜园的沟渠里。”
“啊呀,真是一个巧妙的设计呀!”
“辉先生,请你再往河里看。”鸣指着前方河流转弯处说。
我抬头看去,只见河流转弯处的河水,流得有些湍急,有一架大水车矗立在离岸较远些的河流里,湍急的流水推动水轮不停转动,水轮不断舀满河水,再借助水流的力量,把水轮里的水端到半空中的水槽旁,倒进水槽里,水再顺着水槽流到河岸旁的沟渠里。这种汲水装置不需要人力和畜力,也不用人管理,它借助不断流淌的水力转动、汲水,是全自动的。
“喔哟,这个厉害呀!全自动的。”
“这个汲水装置,叫筒车汲水装置,全自动,不用人力,汲水量也非常大。不过它好是好,就是条件要求高,一个要求是河流的水量够大,水流够急;另一个要求,就是前期投入大,没有雄厚的资本,很难建造起来。”
“嗯嗯,这倒是的。”我边记录着,嘴里边回应着。
呀看我们这段话说完了,及时插话说:“好了,水车看完了,时候真不早了,咱们赶紧上船吃饭吧。”
“上船吃饭?”我很好奇。
“今天的午饭,咱们就在船上随便吃一些。”呀解释说,“吃过饭,咱们顺流而下,傍晚就能到浪河里。”
“浪河里,是个什么地方?”我问。
“浪河,是这条河的名字;里,是一级行政单位。浪河里,就是一个叫浪河的集镇。”呀很有耐心地对我说。
我点点头,算是默认了。我心里想,今天可能回不了朱集村了,明天回去吧。于是我把笔记本扔进粪箕里,把圆珠笔在背心前面插好,跟着大伙往码头走去。
上了游船,船头有一个很大的遮阳敞篷,下面摆着一圈矮几,几旁各铺一领座席,各人在几旁坐下。
这时,只见下舱的船工从船舱里伸手用瓢从河里舀水进去,我看见了,觉得很好奇,就问呀:“舀这些水是做什么的?”
“是做水煮鱼的。”呀说,“从浪河里捉上来的鱼,掐肚去腮,丢几颗麦黄杏进锅里去,撮少许咸盐,直接用浪河里的水煮熟,就可以食用了,味道鲜香无比。”
“里长说得我口水直流呢!”
正说着,船员送上茶水。大家也都渴了,一边喝茶,一边居高临下观看风景,正好看得见河面上停泊的大小船只,也看得见前面船厂造船的场面。船厂正在建造一艘大船,几十位工匠正在船上船下忙活。
“那是在建什么船?”我指了指船厂正在建的大船,向哇提问。哇是舟船专家,里长呀介绍过的,这我没忘。
“噢,那是漕船,专门漕运粮草的。”哇说。
“哟,这么大的船,这一船得运多少粮草!”
“嗯嗯,这船深三尺八寸,后头的断水梁长九尺,比船底高四尺五寸,船底长五丈二尺,船底板厚二寸,船头长九尺五寸,船尾长九尺五寸,船底宽九尺五寸,船底前部宽六尺,船尾宽五尺,船上有大梁十四根,支撑桅杆的使风梁长一丈四尺,船尾的断水梁长九尺,船上的两个粮仓都宽七尺六寸,共能运载粮食三千石呢。”
“哦哟,请教,用作计量单位的这个‘石’,到底读shí(石),还是念dàn(旦)?”
“哦哦,据说在你们那里,汉朝以前只有shí(石)这个音,那自然念shí(石)。汉朝以后,因为一石大约等于一担,因此民间也把石念成担。”呀插话说。
“这都知道哟!”我敬佩地看着呀,同时把他的话记在本子上。
“做官的,什么都得知道。”呀说。
这时,船工从下舱把水煮鱼端上来了,一人一大盆,汤汁白嫩,鲜香气顿时弥漫在整个浪河的河面上。船工又给每人端上来一盘油酥烧饼,那烧饼里酥外焦,油还嗞嗞在叫,卷一个咬到嘴里,不用就菜,一口气也能吃下去三五个。
大家也都饿了,不多客气,各自埋头吃喝起来。汤足饼饱,天气炎热,瞌睡也跟着上来了。于是迷迷糊糊,各找个场子,倒下身子睡去。
睡了不知多少时候,忽然一阵大风吹过,游船猛烈晃**起来。我睁开眼,原来我是卧在利民河的小小船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只见天空已经乌压压黑了一半,远方电闪雷鸣,近处风狂浪翻。我连忙跳下小小船,脱下背心,把粪箕里的笔记本和《文学概论》卷裹起来,又从河边找到一片水流冲下来的塑料片,把它裹在背心外面,搂在怀里,然后冲进湖洼里,往朱集村方向蹚去。
豆子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了下来,眼界里很快什么都看不见了,大湖洼也顿时迷蒙一片,水天莫辨了。这时我反倒不急了,我也不害怕,不慌张,心底里享受起来。我怀抱着书和本子,慢慢地往村庄的方向蹚。嗯嗯,我想,如果不是这场暴雨,还不知道那位叫鸣的著名工匠,还有那位叫喧的民俗专家,会给我讲多少精彩的故事呢。
我收了思绪,慢慢地往湖洼的最深处蹚去。一时间,只能听见“哗啦哗啦”的蹚水声,偶尔还能听见小伙伴们吓得“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小伙伴说话的声音却一声都听不见。我有些恍惚。忽然,似乎有个落在后面的小伙伴吓得号啕大哭起来,其他的小伙伴一下子被他的哭声吓坏了,湖洼大水里顿时哭的哭,嚎的嚎,一片嘈杂,小伙伴们有的跌倒在水里,呛了几口浑水,有的坐倒在水里,两手在水里直划,却就是不挪一步,有的在水里直打扑通,却原地不动……
雨势逐渐滑落下去,雷声也渐渐稀疏了,闪电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闪耀去了,湖洼尽头吃草的牛看得越来越清楚了,身后的利民河也离得很远了,看见体形庞大的而又熟悉的大水牛大黄牛以后,我在水里停了下来。暴雨过后的空气显得十分清凉,绿树围裹的村庄也显得青翠欲滴。我不知道我的那些亲人还在不在村庄里。村庄现在显得很神秘。我不知道我眼前的朱集村是真的,还是假的,因为我不知道我此刻的思想,是真的,还是假的。
2020年3月5日惊蛰始于合肥南艳湖竹柏簃
2020年8月7日立秋完成于合肥南艳湖竹柏簃
2021年春改定于合肥南艳湖竹柏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