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让灵秋不经意间回想起太霄辰宫戒律堂内那满墙的命灯。这里死去的人岂止太霄辰宫千年以来的数倍?
她也曾在阳华大会被蛊虫占领的江底秘境中见过堆在一起如同乱葬坟冢般的白骨。原本以为那就是杀戮的极限,却不想当日之景在这间密室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这是一面用人骨堆叠累出来的骨墙。层层叠叠、铺天盖地,不知高度,亦不知厚度。
吕府之内怎会有这样的地方!?
派人请她来的将军站在前面,灵秋强压下心中的惊疑走上前,只见将军神色严峻,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骨墙下的某处,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靠近。
眼前尽是累累白骨,数不清的头颅密密麻麻地挤压在一起,有的下颌脱落,有的面骨粉碎,却都保持着同一个仰视的角度,嘴巴长得大大的,仿佛死前遭受到了非人的虐待抑或是见到了某种极为恐怖的场景。无数黑洞洞的眼窝直直地看向头顶,仿佛在召唤着什么东西,翘首以盼。
湿热而恶臭的水汽一股接一股扑来,灵秋却只感到阵阵恶寒。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之间,一只小手从旁边伸出来,死死抱住了她的小腿。
“阿姐!我就知道,你和漂亮哥哥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稚嫩的童音划破死一般的寂静,灵秋垂眸,只见一个浑身血污的孩子趴倒在地上,紧紧抱住了他。
他只有一只手臂,艰难地仰起脸,哭喊着往她身边躲。
“稚奴,回来,快回来!”
孩子身后,一个同样满身是血的女孩鼓起勇气,一把抱住他,试图将他从灵秋身边拉开。
与此同时将军怒吼一声:“大胆凡人!”魔气瞬间扼住了孩子的脖颈。
女孩哭泣道:“不要吃他,不要吃他!大人求求你不要吃他!”一边更用力地去拉孩子。
她明知道和魔讲道理是天方夜谭,可从昨晚到今日所经历的一切又让她无可控制地生出几分希望来。
眼前的这群人虽然是魔族,却好像和她以往见过的魔族全都不一样。
他们闯进密室,劈开了封印的阵法,却没有像任何其他的魔一样迫不及待地吃了他们,反倒吓了一跳,仿佛是第一次见到眼前这副场景似的。
这批被抓来的人里就这剩下她和这个孩子。女孩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拼尽全力保护他。
然而任凭她如何生拉硬拽,稚奴始终死死抱住灵秋的腿,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他口中一直唤着“阿姐,阿姐”,一时又要去找什么“漂亮哥哥”。
女孩知道,眼前的这个有些面熟的姐姐应该就是这群魔族的头头。
她清楚魔族是什么样的,只怕下一瞬稚奴就要成为他们的盘中餐。她没有办法,只好冒着生命危险,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一边哭一边哀戚地恳求。
女孩明白这样做的作用微乎其微——她早就试过无数次了。
别说是魔族,就连同为人族的世家也绝不会为之所动。
眼看魔气朝他们聚拢,女孩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然而下一瞬,面前的姐姐怒喝一声:“放开他们!”
将军收手,魔气散开。灵秋看着眼前这张蓬头垢面、脏兮兮的脸,试探唤道:“稚奴?”
她不可置信地俯下身,对那孩子重复道:“你是稚奴?渝州城的稚奴?”
“阿姐,是我!我是稚奴!”稚奴“哇”的一声哭出来:“我是稚奴!”
就在这一瞬间,女孩终于记起在哪里见过她。
渝州城门口,她扑倒在守城的修士面前求他们让自己见一见拜入世家的阿姐时,眼前这个姐姐曾经和同伴一起,与她擦肩而过。
那时她还是仙门中人的装扮。后来有人告诉她,他们是太霄辰宫派到北方除魔的仙人。
可是现在,太霄辰宫的仙人怎么会和魔族在一起?
女孩梦游般,呆呆地看着灵秋,只见她将稚奴从地上拉起来,盯着他空荡荡的右臂问:“你的手臂怎么回事?”
“被吃了。”
女孩听见自己梦呓般的回答。
她伸出手,指了指身后的骨墙,从喉咙中挤出断断续续、破碎的声音:
“世家。抓人。吃。”
“阿姐。我。稚奴。被吃。”
灵秋猛地看向她。
“我记得你,”她看着女孩:“你是当日渝州城外哭着找阿姐的那个孩子。你们怎么会出现在尧州吕府的密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