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声开口,不露半分心绪:“臣女本想答谢书肆掌柜李氏,不料在来往间察觉伙计更换频繁,心生疑虑。因李氏借江家名义行事,臣女恐借此偷漏税课,故暗中查访。许是做贼心虚,不待深究李氏便自行坦白,将一切托盘而出。”
她隐藏细节,真假参半。
说罢取出李氏与大皇子来往信函以及那枚仿制虎符扳指举到头顶道:“此乃李氏亲手交到臣女手中,所述也是亲口供词。人证物证俱在,大殿下恐怕无法辩驳。”
皇帝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慢条斯理地吃了口葡萄,喝了口酒水,仿佛被牵扯其中的不是自己儿子,慢吞吞开口“大殿下,你可知罪?”
江愿椿呈上的证据被孤零零搁置在一旁,皇帝未瞥一眼,也未传唤相关人证,似要草草结案。
大皇子默然不辨,一位老臣站了出来,躬身道:“陛下明断科举舞弊,实为整肃纲纪之举,此乃国民之福,臣等钦佩。但此案牵扯甚广,刑罚是国之本,不可轻用。”
这位臣子年岁已高,头发与胡子都已经花白,腰身不可避免的弯曲,话说得也颤颤巍巍,但他依然中气十足,不见停顿犹豫。
“大殿下虽被指主使,但毕竟常年不在临安,证据尚不完善,若仓促定安而误杀忠良,流放无辜,定会伤国本失民心,亦损陛下圣明。”
老臣重重跪到在地,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响声,“臣恳请陛下三思,暂缓处置,名司详情查验后再来定夺。如此,既可彰显陛下公正,也可保朝局稳定。”
“你是大皇子一党,受其恩惠?”
“臣与大皇子素无往来。”
“那你族中子侄在科举舞弊之列?”
“不曾,他们愚钝尚未有资格参试。”
“既然与你无关,为何要站出来?不与旁人一样。”
老臣哑然,半晌后坚定道:“臣只愿陛下明察秋毫,慎重决断,护江山稳固,天下太平。”
“看来你对朕的期许颇高。”不过身为人父,总该听听儿子的说法。
出于风暴中心的大皇子格外镇定。他先是为身边妻子理好微乱的鬓发,低声在耳边安抚,而后才离开席间。
“回禀父皇,儿臣与李氏确实有过来往。”大皇子坦然跪地,面上不见分毫恐惧他跪着,背脊挺地很直,头抬着仰着,直直看向高台的那位。
“但儿臣如若说,科举舞弊一事,和儿臣毫不相干,父皇可信?”
“朕爱民如子。”
大皇子勾唇一笑,眼中讽刺一闪而过,不加掩饰地扬眉,“儿臣与江家长子江启榜乃是故交。阔别故土多年,本欲寻其叙旧。未料儿臣归来,启榜已经离去,不得踪迹与消息。”
他未等允许便站起身子,朝着江父放下作揖,续而道:“皇子与朝臣私下往来本已经不妥,更何况是儿臣呢?偶然得知聚福书肆原是启榜产业,退而求其次,想从李氏处探问启榜消息。”
他面上浮现出哭笑,“许是儿臣蠢笨不堪,说错了话,令李氏会错了意,使他胆大包天,做出此等令人不齿的事情。”
一时间众人纷说,但无论是皇帝还是大皇子两人都不受影响,眼神交汇对视,谁也不肯让步,想从对方眼中寻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大皇子嗤笑一声道:“各位说我暗中帮助,不然一个书肆掌柜怎会成功?可春闱考生的消息本就不是秘密,只要想知道人人皆可知,而李氏允考生的,皆是他能给予。既完全可以一人操办,又与我何干呐?”
“诸位别忘了,我离京数年,在临安何来的根基?又本是武官,怎么会知晓文官事宜?更何况秋猎时为救父皇,五脏六腑皆有损伤,此后无法舞刀弄枪。我如有异心,怎会多此一举拼死护父皇周全?”
千言万语不过一句,“我没有理由这么做。”
旁人信与不信,不重要,圣上信了是否,才是定论。众人屏气凝神等待天子一语定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