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菁没有动。
嘉德吉墨色的眸子一动不动注视她,叹息一声道:“为你母亲,也为你心头那不肯安息的鹰。”
文菁付了七盏长明灯的钱。
*
文菁走进佛堂里,也只是走进了佛堂里。她什么话也不说,要做什么该如何做也不问。
点灯的师父见她来此,猜测了下她的来意便同她解释,一盏长明灯可为逝者照亮回来的路,三盏长明灯可驱一点逝者阴身的寒壮一点胆,而七盏长明灯则可铺一条小小的酥油的路,愿逝者能够跨过生死河……
文菁打断他:“我不信这个。”
意思是拒绝。
师父刚想问她要点几盏就听见这话,推销的声音霎时停住了。他不明白为何不信者为何还会到这里来,如果不信又为何站立于此久不离去?
长明不灭的光映进女孩眼里,比满天繁星还璀璨。
静默之际,女孩又突兀开口:
“点一盏。”
说话的女孩塞给他几张纸票转身就走。
“施主!您这是七盏的钱!”师父站在原地,望着手里多出来的钱不知如何是好。
文菁站在柱子的阴影里看师父将点亮一盏又一盏长明灯。在点亮最后一盏长明灯的瞬间,文菁有点恨她了。
为什么又是自己被留下。她为什么这么自私,这么残忍!除了出国的那瞬间,从来都是自己被抛弃……可恶。
走出佛堂的时刻,文菁对自己的感情上头非常厌恶。明明知道这种东西是虚无缥缈的,明明自己被抛弃了,竟然还轻易就松口,难道自己的潜意识在期盼她回来吗?
可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啊,人死如何复生!
庙里的嘉德吉见她出来,递给她一块陈旧的袈裟布。
文菁拒绝:“我没哭。”
嘉德吉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捻着念珠把袈裟布收了回去。
当天,嘉德吉强迫文菁休息一晚,说明天再带她去看她想看的。
文菁不明所以,但因为高原反应还是同意了。
一夜,满是荒凉的狗吠。
翌日。
破晓前,嘉德吉的脚步声就从门外传来。
“阿觉,起身。净面漱口后身上不要带鲜亮反光的东西。”嘉德吉敲了敲木门。
文菁应了声好。她身上根本没有亮色的东西,也没有首饰,何来反光的东西。于是文菁漱口后洗了把脸就出门了,这时天还是蓝紫色。
文菁跟随嘉德吉沿着漆红的长阶一直上行。
快到地方时,文菁才意识到嘉德吉是要带她去看一场天葬。
半人高的秃鹫群早早歇在那处,红衣喇嘛登场后不久,穿着庄重的藏民开始诵经,逝者被背着绕佛塔三周,在降落后被天葬师解开哈达,砍刀遂开始动作。
到了后来,被留下的骨头也被放到三块圆石中间,撒青稞粉,再用锤子捣碎。
青稞粉是白色的,秃鹫是黑色的。
有人在哭,有人静默。
牙齿快要脱落。
若有若无的膻腥味直往鼻腔深处钻。
要渗透每一个毛孔的味道。
突然,有什么东西落到了文菁的肩膀上,文菁觉得自己应该要吐,常人应该会想吐吧?但她竟然没有。
文菁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向前也有向后,甚至在台子上的脊椎被拎起来时她的头颅也没有扭转一度。可在文菁想要闭上眼时,嘉德吉却像有所感知地附到她耳畔低声提醒:“不要用你城市的眼睛看,要用你第一次与雪山会面时的眼睛去看,用你母亲给你生命的眼睛看。”
文菁的直觉很准,她感觉到嘉德吉带自己来看这个,有他的用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