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发现,程锦安便让她继续上香:“哪有你这么敷衍的?弓腰、跪拜,重上。”
李乐同便认认真真,埋头看佛龛下:砖缝疏松,光滑异常。
她抬起头,看向程锦安。
对方眼里带着浓郁的压抑,问:“好了?”
李乐同挪动身体,站到那块过于平滑的砖石上,感受着明显的松动,答他:“好了。”
“大郎,”善妙娘子的语气不善,“礼佛当敬。”
程锦安那双死气沉沉的眸子,终于落在了善妙娘子身上:“我来一趟,不留我喝杯茶?”
善妙娘子应着声,便领人往内室走。
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好色的名声,程锦安又补了句:“不带那几个新来的少女一起?”
善妙娘子动作一滞,干脆不搭理人。
几人坐定,善妙娘子取出茶炉,往里面加了不少补气血的药材,温声劝导着:“大郎不要思虑过重,平日还是该温养着为好。”
程锦安却问她:“你就用这东西招待我?听说你这儿新来了套琉璃盏,怎么不取出来?”
善妙娘子无声叹了口气,忍下不耐,将琉璃盏放在几人面前。
杯身薄如蝉翼,在透过窗棂的微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晕。
程锦安终于满意了,话不知是说给善妙娘子,还是说给李乐同听:“不愧是贡品。”
李乐同掩下眸中的异常,指尖却不由地反复摸索着琉璃盏。
正思索间,便听一声清亮的脆响,程锦安手中的杯盏落在了地上。
碎片绽开,璀璨夺目,善妙僵在那儿,嘴巴微张,迟迟说不出话。
李乐同快速地捡起一片,收进自己袖中。
程锦安缓缓靠在椅背上,长舒了一口气,病容上浮起近乎解脱的平静。
“一堆死物罢了,”他的声音带着深入骨髓的倦怠,迎着善妙娘子变幻莫测的神情,话说得悠哉,“师太,佛门清净地,莫要为这些身外之物,动了嗔念。”
偏殿内,转眼只剩下善妙娘子一人。
李乐同回头,坦荡日光照不到的另一面,善妙娘子脸上的慈和荡然无存,只剩下铁青的扭曲和被挑衅后的气愤。
千丝万缕的细节仿佛铺陈在了李乐同眼前,清晰得近乎昭然。
她却越发地惴惴不安起来。
这个程家大郎,到底是要把她拽入深渊,还是引出迷障?
还没来得及细究,程锦安就病倒了。
积攒了数年的沉疴一日之间爆发,他脸色灰败地陷进褥子里,长久地昏睡。
老仆守在他榻前,卯足了劲想撬开他的嘴,把熬得浓黑的药灌进去。
他却只是反复地呕出血来,像是把所剩无几的生命一并呕出来。
趁着无人,李乐同按上他的手腕。
脉象崩乱,生机难寻。
这副躯壳,像是苦熬着岁月,终究抵不过难逃的命数。
“没几日可活了,是不是?”程锦安的声音嘶哑,目光定定落在李乐同身上。
“你叫什么?”他问。
“逢春。”李乐同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