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先见到上边的老爷就发怵,这会是真没法子了。总不能因此误会,真从府城送菜来吧?她都没去过!
张岳衡本来没打算插手。
东西是他们带来的,何家母女吃不吃,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只不过对村子里其他日日野菜稀粥的村民,兴许是不大一样。
何家本就沾光吃了不掺水的白米饭,即便是炒野菜,也是放了昂贵的油和盐的。这些都算是油水了。
再加上香飘十里的东坡肉和排骨汤,不遭人嫉妒是不可能的。
况且贵人的东西,指不定日后都是要还的,还不起,轻易就能把命给搭进去。
何家母女不吃,实在是情理之中。
至于谢槿语的误会——要真从府城运菜,掏的是皇家的腰包,填的是他的口腹。
这种事,他巴不得多来点,高兴还来不及。
可何巧儿眼巴巴地看着,又叫他心软。
谁叫他见不得小姑娘受委屈。他叹口气,伸出筷子夹起两大块肥瘦相间的东坡肉,分别丢进何家母女碗里。
何家母女大惊,捧着碗面面相觑:“知县老爷,这……”
谢槿语怒目而视:“你做什么?她们不吃——”
眼看县令老爷无辜受难,身子一缩十分可怜的样子,何巧儿忙抄起筷子把肉往嘴里送:“我、我们吃肉的。”
“对对对,”何大娘反应慢了一拍,这时才接过话,赧然道,“姑娘误会了,我们家从没那种规矩。”
她是听说过城里有些贵妇人不沾荤腥,可怎么都不信。有肉不吃,那不是傻子么?何况不吃肉哪来的力气干活?
只是她说完话,看着碗里油亮亮的肉块,仍是不好意思下筷。
踌躇间,听见一道清脆的女声幽幽飘过来。
谢槿语刻意压低了音量:“你怎么拿自己用过的筷子给人夹菜,恶不恶心?你看吧,这下人家怎么吃?”
何大娘吓了一大跳,忙不迭端起碗把肉拨进嘴里。
谢槿语:“……”
收回视线,碗里又凭空多出一块肉,她夹起咬下一小口。
张岳衡撇撇嘴:“他的筷子就没用过?”
谢槿语一愣,转过目光,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执着那双沾满酱汁的筷子,慢条斯理地将米饭送入口中。她不由一噎,收回眼神,把剩下的肉吃了,面不改色道:“这不一样。”
张岳衡:“……”
男人抿着的唇角,再度弯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
午后,何巧儿用打上来的井水漱了好几遍口,确认再闻不到一丝荤腥,才收拾东西准备动身往隔壁去。
谢槿语恰巧进屋,便叫住了她:“何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
何巧儿忙停住脚步,不好意思道:“隔壁顾婶子绣样打得好,村里的姑娘们都抢着跟她学。绣好了,能卖不少钱。”
谢槿语不由好奇:“什么样的?”
何巧儿说不清楚,左右无事,谢槿语干脆一路跟着她到了隔壁,一进院子里,五六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围坐一团,见她来了很快起身,水汪汪的眼睛一齐盯着她看。
她前日出门前想着下县,图方便,只挑了件旧样式的秋香色实地纱袄,裙子也是素净的月白缎,连绣花都省了,唯独脚下那双珍珠绣鞋是眼下时兴的款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