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的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时微微一顿。
他看着她颈间那道虽然不再流血,却依旧狰狞的伤口,再对上她那平静得近乎漠然的目光,心中那股强烈的占有欲与保护欲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
这女子,绝非寻常!
这场城破之祸,这玉碎之劫,非但没有摧毁她,反而像是磨去了包裹在外层的石壳,让她内里那惊世的光华,以一种更为惨烈、更为直接的方式,展露在他面前。
他立刻收敛心神,恢复了上位者的决断,沉声下令,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速唤军医!最好的军医!全力救治!若有任何闪失,唯你们是问!”
“诺!”兵士被他的气势所慑,连忙领命飞奔而去。
杂乱的脚步声远去,室内重归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彼此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淡淡血腥气。
曹丕并未起身,依旧半跪在“甄宓”身旁,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仿佛在审视一件失而复得、不容有失的绝世珍宝。
他试图从她眼中读出些什么,是城破家亡的哀怨?是对他这入侵者的仇恨?抑或是劫后余生、寄人篱下应有的讨好与畏惧?
但他看到的,只有那片深不见底的、隔绝一切的平静。
那平静并非强装,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仿佛她只是偶然路过,旁观着这具躯壳所经历的一切。
这种超然,反而更激起了曹丕探究的欲望。
他打破沉默,声音比起方才下令时,刻意放缓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度意味:
“为何寻死?”他目光扫过她颈间那道已然止血、但仍显狰狞的伤口,语气平直,像在询问一桩与己无关的公案,“袁氏已败,负隅顽抗者皆已伏诛。你一女子,若能顺时应变,未必没有生机。”
他这话带着几分上位者的考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他想知道,这女子的刚烈,是源于对袁氏的愚忠,还是别的什么。
宓妃,或者说此刻的甄宓,眼睫微颤,视线缓缓聚焦于曹丕年轻却威势渐成的脸庞上。
她的目光依旧平静,如同古井无波。
为何寻死?这具身体原主的决绝,源于不愿受辱的刚烈,源于时代赋予女子的、面对倾覆时近乎本能的“玉碎”选择。
这些情绪碎片还残留在躯体的记忆里,但她无法,也不必以此作答。
她微启薄唇,因伤势而沙哑的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字句清晰:
“玉石俱焚,宁折不弯。”
八个字,清冷如玉珠落盘,没有怨怼,没有控诉,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种选择。
仿佛在说,在那种情境下,那是唯一合乎“理”的行为。
曹丕瞳孔微缩。
这回答,避开了对袁氏的忠诚,也未见对曹军的恐惧。
这让他心中的异样感更重。
他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带来无形的压迫感,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住她的双眼,问出了第二个,也是他更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那么现在呢?”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逼问的意味,“你现在……怕吗?”
他想知道,在经历了生死一线,在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命运已然掌握在他手中之后,这份诡异的平静,是否还能维持。
是强装镇定,还是真的……无所畏惧?
宓妃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怕?这个字眼对她而言,实在过于遥远。
为凡人时她尚能一己之力灭掉伊水妖鼋,成神后直面混沌“噬界”,与强大的神祇并肩作战。
凡尘的权柄、武力的威胁,于她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镜花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