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丝毫没有温度,甚至还带着几分讥诮,像把冰锥似的直直插进江湛川的耳朵。
寒意从与归鸿身体接触的一小块地方向全身蔓延开来,他整个身子一僵,接着立马一个转身挺直了腰杆,在归鸿面前站得像个犯了错的士兵。
归鸿则是负手而立,看不出半点要让步的意思,他面上原本最显凌厉的五官便是那双眼尾略有些上挑的眼睛,如今被白绫覆着,却并未让人感到多些亲和,反倒愈发显出了距离感。
虽然大佬平时也有点不苟言笑,但傻子都能看出来,他现在的状态和以往是截然不同。
如果说以前的他像座冰山,更多是生人勿近的冷;那么现在的他简直就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海底火山,正在看似无风无浪的海面下,酝酿着一场灭绝天地的海啸。
他的确非常非常生气。
江湛川看着他这副样子,觉得自己的脑袋顶上就像是被人开了个洞插了根吸管进去,把全部内容物一口吸干,顿时只剩下了空白一片。
之前准备的一长段“情真意切”的腹稿全都被扔在了九霄云外,好不容易搜来的“哄男朋友教程”也就堪堪记住了第一条——诚恳地道歉。
江湛川眼一闭,头一低,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游街示众了一大圈后,终于把脑袋搁在了断头台上。
“对不起。”他说。
虽然知道大佬根本就看不见这些小动作,他还是这么做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现出十二分的诚意来。
但是头顶悬着的铡刀并没有落下。
归鸿只是静静地站着,一动也不动,像条高大的门槛,强硬地把江湛川拦在自己的客房之外。
江湛川忽然抬起了头,用力凝视着归鸿眼睛上那两处深深的凹陷。
很奇怪,明明这里没有他的任何视线,但它却好像无处不在,从四面八方射来,一道又一道地扎在他的心上。
“对不起。”他又重复了一遍。
空气依然凝滞,重重压在人的身上,江湛川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只重复这一句话,毕竟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他像拧干抹布上的水一样拼命拧着自己的大脑,最后勉勉强强地拧出来一句:“你……疼吗?”
“什么?”
虽然归鸿用问题回答了他的问题,但至少比完全没有回应要强,就像团紧的毛球里不经意掉出来了一小段线头,让他终于能用力抓住一点什么。
但江湛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不知道归鸿是没有听清,还是没有听懂,还是将要爆发的前兆,也只好鼓起勇气支支吾吾地又问了一遍。
“你被……弄晕的时候……疼吗?”
江湛川问完,才觉得自己简直是不要脸他妈给不要脸开门,不要脸到家了!哪有打晕了别人绑架回家之后还转头问人家被打疼不疼的?
他是脑残吗?
迎接他的果然还是沉默,但至少归鸿没有摔门离去,就好像还在等着他继续说些什么。
“那……”江湛川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出了什么毛病,居然决定把脑残给贯彻到底,“你的眼睛……会疼吗?”
他就是游戏策划,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个愚蠢问题的答案。
但他现在决定暂时扔掉脑子,忘记自己的职业,也暂时忘记归鸿是个游戏玩家,把他当成一个真正的世界里一个真正的人对待。
因为人没有了眼睛可能会痛,所以万一他也会呢?
答案究竟是什么其实一点都不重要,江湛川只是想告诉他:对不起,我再也不会只把你当成一个“游戏道具”了。
不是玩家和策划,也不是杀手和目标。
是一个人和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