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复又折返,一人抓了几件衣服才走。
很快,这里只剩下了祁颂雪和唐大林二人。
人一走,怒气消,迟来的疼痛让唐大林痛呼出声。
“让你逞能。”
祁颂雪拉着唐大林坐下,给唐大林包扎伤口。
撕开本就被扯烂的官服,唐大林的肌肤裸露出来,除开那一道刀伤外,其他地方浑是青紫,一看就是自己人动的手。
大板子控着力打下来,表面完好,内里疼痛难忍,好一招“隔山打牛”!
而那刀伤更是刀口齐整,明显收着力,进一分,筋脉断裂;收一分,不痛不痒。现在这样,养伤口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二次撕裂,久久难愈。
一看就是用刀老手才能干出来的腌臜事,不用想也知道是外监王司狱干的。
“都怪我,之前行事过于狠厉,才让你替我挨这一刀。”祁颂雪有些自责,“不行你就辞了差事回家去吧,我不在,护不了你,你这样,怀远哥要生我气的。”
“跟老大没关系,是我打不过王司狱,不怨你。”唐大林把头摇成拨浪鼓,生怕祁颂雪真要赶他走,“我不能被大哥和老大护一辈子,我也要护着你们!”
“唐大林,我不过是几年前在东林巷帮你追回了一吊钱。”祁颂雪哽咽道,“不值得。”
这是唐大林第一次忤逆祁颂雪,他坚定地说:“值得。”
唐家落魄后,唐成带着妻子和弟弟唐大林逃难,路上遇到过马匪强盗,那时的唐大林十六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豁出命打跑马匪,留住了祖宅的房契和地契,脑袋却因此受了伤,行事比之前迟缓不少。
一家三口好不容易逃回到清丰县,靠着祖上剩下的老宅子重新开始生活,唐成四处寻医问药给唐大林治病,什么巫医、土方子,但凡说能给唐大林治病的,他都信,可惜耗光所有家财也无甚用,唐大林还是这副木木呆呆的样子。
唐大林也不是真傻,只是有些不通人情世故,他看着家里为了给自己治病,越来越拮据,心里不是滋味,又撞见了一个骗了大哥的江湖庸医还在行骗,便出手把大哥被骗的一吊钱抢了回来,没想到还被小偷盯上了。
后来,祁颂雪帮着唐大林追回的那一吊钱,也结识了唐成。
因着那一吊钱,唐成破了我执,不再执着给唐大林看病,还重新拾起祖上做糖的手艺开了铺子,挣了不少钱,这才决定南下做生意,让家里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唐大林眼神清澈,语气赤诚:“老大,我今天也没输,王司狱答应我,只要我能接下他的一刀,日后负责给祁叔送吃食的差事就交给我。你放心,我会帮你照顾好祁叔,你安心去做你的大事。”
祁颂雪下意识反驳:“我能做什么大事……”
唐大林眼眶一热,想起自家被查抄的场景,血流一地,哀号成片,母亲把他箍在怀里,直到断了气都没松开。
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好好活着,大林,不要想着报仇,娘只要你好好活着。”
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却隔绝了所有的恶意与杀戮,在痛苦羞愤的氛围里,唐大林竟然诡异地感受到一丝心安。
此刻,唐大林终于明白母亲的用意,他喉咙里滚过千言万语,最后也只剩一句:“老大,好好活着。”
“我知道。”祁颂雪轻轻抱住唐大林,“谢谢你,大林。”
这一抱,唐大林的眼泪彻底控制不住,他啜泣道:“好疼啊,老大。”
祁颂雪拍着他的背,承诺道:“等我回来,我给你做糊辣醋腰子,好好给你补补。”
“你要去哪儿?”唐大林抬起头。
祁颂雪道:“去上京。”
唐大林破涕为笑:“我就知道老大不会坐以待毙。”
话一出口,便不能回头了。
只是去上京,谈何容易。
县里巡逻的人手翻了两番,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全都重兵把守,为首的都是锦衣卫的试百户,出入城的检查格外严格,路引稍有模糊的全都被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