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颂雪一连观察了三天,强闯或者贿赂的法子肯定都行不通,去鬼市找人办个单独的路引怕是也不行——
用真实身份,张典史不可能放她走;用假身份,锦衣卫哪个不认识她?
陆路不通,水路或有法子。
什么私奔的、逃难的、偷藏军火的,都爱走水路,因为水路最好藏匿,水性好点,也总有千奇百怪的法子,横渡大江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只是祁颂雪身份特殊,真要办成这件事,还得去趟汀兰渡。
往上数个几十年,汀兰渡曾是清丰县最大的码头,可惜早年间经了一场洪灾,后来常有海水倒灌的情形,大多数商家宁可绕道也不在汀兰渡行船,汀兰渡的码头便逐年荒废。
后来北面蓝河的玉烟码头逐渐起势,慢慢地,汀兰渡就淡出了百姓们的生活。
这汀兰渡白日里就是个废墟模样,破屋烂瓦,不遮风雨不蔽日,根本没人愿意踏足,只有行乞的和行船的会住在这里歇脚。
到了夜晚,却别有一番洞天。
夜凉如水,汀兰渡的渡口浮起一层薄雾,那破败的巷子忽然成了街市,满目琳琅的胭脂钗环,应接不暇的小摊铺子,空气里扑面而来野味的香气。
摊主大多掩面,身份成谜,来到这里的客人,大多不是清丰县本地人,都是附近几个州县慕名前来的,游玩者居多,办事者甚少。
祁颂雪没有走进街市,转而奔向码头。
那里有二十四条朽木船首尾相连,船身青苔在月光下泛着荧荧冷光。
这才是真正的鬼市,每一条船上都有一个司船人,负责各种不同的事务,正所谓:二十四舟司人间,不问蓬莱问月言。
渡口青石上已立着个瘌头老丐,见到来人,沙哑声线擦着耳根划过:“问何事?”
祁颂雪压住斗笠帽檐,刻意压着嗓子道:“行路难。”说完,顺手递上一吊钱。
老丐伸手刚要接过钱,忽见火光冲天,那街市不知何故燃起大火,祁颂雪仔细听着,里面似有金戈声,她抬眼望去,这绝对不是简单的大火。
几处屋顶都站了人,依稀可见熟悉的官靴。
又是锦衣卫。
祁颂雪打消救火的心思,她现在自身难保,顾不上他人。
“客人稍等,老朽去去就来。”
这老丐是守船人,负责汀兰渡的安全,如今出了这种事,他自然要去查探情况。
祁颂雪也不急于这一时,将钱收好,朝着老丐点点头,便来到不远处的海边,寻一块青石坐下。
周遭喧闹,唯她影只。
三息过后,扑通一声,带走一条人命。
那老丐的头就这样滚到祁颂雪的眼前,又顺着地势滚落海里。
火势蔓延到二十四船上,很快就连成一片,祁颂雪急忙去看,发现邻近的几艘船上的司船人全都死了。
祁颂雪摘下斗笠,隔着火势看到他们全都尸首分离,刀口齐整,应是同一人所为,此人武力在她之上,她不敢硬拼。
只是祁颂雪同这些个司船人打过不少交道,心里不忍,想看看有没有个没断气的,或许还可以救上一救。
最后一艘船是专干毒药生意的,可燃物最多,火势也最大,船身全都黑了,朽木烧成黑渣,顺着海风糊到脸上,搓都搓不下来。
没救了。
祁颂雪转身欲走,忽然从水里伸出一只手扼住了她的脚腕。
一时间风声骤起,火星于空中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