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随心不得不承认,王府的日子确实好过。
不温不热的季节,搬个躺椅在庭院里小憩,微风拂面,吃喝俱全,还不用干活劳作,除了男女主人之间那微妙的气氛,一切都称得上“惬意”。
说起那晚,陆随心本以为那位静王爷是去哄阿瑶的,结果到了第二日,竟索性成了陌路人,一个关在房里不出门,一个到处逗鸟赏花闲逛,夫妻间愣是互相不言语,搞得整座王府上下都跟着乌云密布。
陆随心哪知是自己把玉佩留在桌上惹的祸,缓了一天才敢去找顾瑶,想聊聊回家的事。
当时顾瑶正在桌前写信,见到她来,便把那信遮上了,“随心,现在还不行,虽说莫子翊已平安回来,事情也没有闹大的迹象,但那条小道可能已经被查封……”
不用顾瑶说完,陆随心就已了然。
这会儿站在她面前的可是酒醒了的安平公主,无论她是单纯小心为上还是出于其他意图,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才是上策,若大动干戈把自己送回去,才显得儿戏了。
即便理解,陆随心还是忍不住有些想念那个喝红了脸后要自己留下来作陪的阿瑶。
“你先留在府里好好休养一阵,一旦有机会,我定会送你回去。”
“……嗯。”陆随心相信她此话不假,可还是为自己被“软禁”的事实唏嘘。
大概是看她脸色不好,顾瑶又说了些交心的话以证明自己绝无他意,“随心,你放心,我自己已有家不能回,绝不会让你也那样的。”
她这么一说,陆随心就知道,那夜酒后的对话,她都记得。
可她们谁都没有再提起一句,那些“大逆不道”的叱骂、“疯言疯语”的恸哭,全都在模糊的记忆里被尘封了,留下的,是一点她们彼此确信又不敢明说的惺惺相惜。
陆随心点了点头,就此开始了她在王府“游手好闲”的日子。
其实她在民安村的生活也挺舒服,头几年是真的难,李芸娘为了让陆少疾过点不风吹雨淋的日子,嫁给了村里一个孤寡老头,老头死得早,房子和一亩三分田就留下来给了他们。
可她们谁也不是耕地的料,只能把田低价卖了,全靠李芸娘给人洗衣服为生。本来一开始她是想重操旧业的,那时候陆随心已经快及笄的岁数了,看出她的心思后百般禁止,甚至逼她做选择,要么换个活计,要么带自己一起。
李芸娘当时红着眼,差点哭了。
她说自己再浑,也不至于带着柳家大小姐一起卖身子。
洗衣服钱来得慢,一家三口饥一顿饱一顿的,后来陆随心发现村里人都不识字,就摆了个摊,什么都写,家书、祭文、春联、祈福贴……
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
直到四年前,不知哪儿来了个财神爷,隔几个月就往她家庭院里丢钱进来,都是一锭一锭的整银子。
李芸娘满心以为是前一年给福圣王的守香灵验了,从此更是虔诚。
反正那时候开始,他们三个人的日子就好了起来,李芸娘也不愁陆少疾以后讨不到媳妇了,还想张罗着给陆随心也找门好亲事。
以前没钱的时候她从来不提,她说如果没嫁妆,嫁给谁都只有受气的份。
天天沉迷话本小说的陆随心对此根本没有兴趣,她对李芸娘说,“只要我不成亲,想干嘛干嘛,成了亲,还能有这等好日子?”
李芸娘到底不是她亲娘,不敢骂不敢说,只能任她去。
陆随心就这么在静王府的院子里,吹着小风,在和煦的光里想着民安村的过往岁月。
越想,心里就越纠得紧。
但凡早几个月有人告诉她,她有一天会思念那个小破地方,思念李芸娘和陆少疾,思念到心慌眼热,陆随心一定会扯着脸讥笑,骂人家狗屁不通。
“唉。”她叹了声气,为了断绝那逐渐沉下去的思绪,利索地从躺椅里坐了起来,恰好看到桑凌风风火火地从旁边走过,立马喊住她,“诶,小桑凌,你去哪儿?”
桑凌跑得脸蛋红扑扑,“我去找公主!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她。”
陆随心闲得无聊,自然不愿那么轻易放过眼前的乐趣,“什么好消息呀?能与我说说吗?”
桑凌被突然把脸伸到自己眼前的陆随心吓了一跳,退了两步,连连摆手,“哎呀,随心小姐,不能说的。”
“透露一点点都不能呀?我在这院子里都快无聊得晒成人干了。”
“随心小姐恕罪,我……我……真的不能说。”
陆随心见她眉心都快卷成花了,便笑着不再逗她,“那你快去,让你家公主好好高兴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