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我。”苏启明低声应道,“还没睡?”
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
钟不晚站在门后,身上穿着几天前两人一起买的家居服,领口松了一颗扣子,露出锁骨。他头发有些乱,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睡意,左臂的衣袖挽起一截,露出下面雪白的绷带,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显眼。
“怎么了?睡不着吗?”钟不晚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比平时更软,他侧身让开一些,示意苏启明进来,动作间似乎牵动了哪里,皱了皱眉。
客卧里只开了床头一盏小夜灯,被子有些凌乱,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膏气息。
“我听到声音,你没事吧?”苏启明走进来,目光落在他的左臂上,“伤口又疼了?”
钟不晚关上门,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回床边坐下,微微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按了按绷带边缘,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没什么,就是刚才翻身不小心压到了,有点扯到。”
他顿了顿,抬起眼看向苏启明,“吵到你了?”
“没有,我本来也没睡着。”苏启明在床边不远处的单人椅上坐下。房间不大,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他甚至能看清钟不晚睫毛投下的阴影,“疼得厉害吗?要不要我再帮你看看?”
钟不晚闻言,指尖在绷带上停顿了一会才摇了摇头,“不用了,刚换过药。”他低声说,“你睡不着吗?”
苏启明点了点头,没有隐瞒:“脑子里很乱。”
钟不晚安静地听着,靠在了床头,夜灯的光从他侧后方照来,给他半边脸颊和脖颈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色光边,另外半边却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那些画面,对心智是种负担。”钟不晚缓缓开口,“尤其是第一次如此清晰,你会不自觉地反复回想,代入,甚至产生负罪感。”他看向苏启明,眼神专注,“这不是你的错,启明。你只是看见了他们。”
“我知道。”苏启明说,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但还是觉得如果能做点什么就好了。”
钟不晚沉默了片刻,忽然轻声问:“要喝点水吗?我这里有温水。”他没等苏启明回答,便用没受伤的右手有些费力地探身,去拿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和水壶。
苏启明立刻站起身:“我来吧。”
他接过水壶,倒了大半杯水,递给钟不晚。钟不晚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苏启明的手指。他低头喝了一小口,然后将杯子握在手中,没有立刻放下。
钟不晚的目光落在杯中微微晃动的水面上,“贸然行动,可能会把你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他抬起眼,看向苏启明,“启明,有些事,急不来。至少等你的精神完全平复,等我的伤再好一些,我们从长计议,好吗?”
他的语气很软,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很真诚,苏启明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缠着绷带的手臂,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苏启明最终点了点头。
钟不晚似乎松了口气,一直微微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
“要是实在睡不着,就在这里坐会儿吧。”他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了,但还强撑着看着苏启明。
说完,没等苏启明反应,就躺下去,拉高了被子,只露出小半张脸和散在枕上的黑发,呼吸很快变得轻缓绵长,秒睡了过去。
苏启明站在原地,看着钟不晚毫无防备的睡颜。脑子里那些纷乱的画面和思绪,竟奇异地慢慢沉淀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困意袭来。苏启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在他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他似乎听到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发出满足的叹息。然后,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拂过他的手背——是垂落的被角,还是……别的什么?
他已经无法分辨了。
客卧的门依旧虚掩着。主卧的床铺空着。
这个夜晚,他们分处两室,却又仿佛比之前共享一张大床时,靠得更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