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裴瓒这一支勤王之师胆敢抗旨不遵,竟藐视元庆帝下达的敕令,迟迟不肯入京驰援。
裴瓒身为裴家人,胆大妄为至此地步,居然能狠下心,将裴贵妃与二皇子陈逸山尽数舍弃于都城。
饶是皇帝再愚钝也回过味来……此子狼心狗肺!裴瓒这是要反!
元庆帝玩弄帝王心术多年,一直把持着朝堂制衡之道,他以为裴瓒重情,故意以裴贵妃的地位、性命、权势相要挟,镇压裴瓒这个封疆大吏,提防裴瓒生出叛心。
元庆帝心道裴瓒再如何殊死顽抗,也不过是想争权夺势,位极人臣。怎料他千算万算,竟没能算到裴瓒本性凉薄,他竟能狠心到舍弃整个裴家,只为了达成称王帝业!
此子野心勃勃,行事不择手段,倒真有几分君王风范。
元庆帝双目圆瞪,气得呕血,一口鲜血喷吐而出,被褥上濡红一片。
他恨得咬牙,想下令囚禁次子,赐死裴贵妃,以此平他的怨,平他的恨!
可元庆帝到底有所顾虑,他怕他的绝情反倒成了裴瓒发兵京城的借口!
到时候,裴瓒占据大义,便能以“为裴贵妃报仇雪恨”的由头,名正言顺攻打京城。
如今他还留在南地,至少威胁不到京师……好、好得很!
元庆帝召来大皇子陈文晋,他睁着一双沧桑老眼,在死前颁布了册立皇太子的诏书。
“吾儿聪敏宽明,克修合仪……今册立吾儿为大魏皇太子,授金宝玉册,替朕监国安邦,扶危定倾,诸司依旨遵奉,不得违忤。”
元庆帝将危如累卵的江山社稷,交到大儿子陈文晋的手上,那口郁结于胸的气儿便散了。
皇帝殡天,皇太子封锁宫闱,待他将二弟陈逸山暗杀于宅邸后,陈文晋又以谋逆重罪,将裴贵妃幽禁宫中,饶她一命。
陈文晋手下留情,无非是想用裴贵妃作为人质,诱裴瓒入京。
但很显然,裴瓒冷血残忍,他并不在意自家姑姑的生死,裴瓒将裴贵妃视为弃子,任陈文晋折辱、诛杀。
陈文晋惊讶于裴瓒的冷血无情,但他无暇顾及南地,只能放任裴瓒四处招募兵马,挑起兵乱。
秦王已攻入皇城,陈文晋的当务之急,便是将此等对王位虎视眈眈的佞党逐出京畿,再将王权重掌手中。
大魏病骨支离,风雨招摇,都城早已兵荒马乱,乱作一团。
裴瓒任其狗咬狗,并未理会。
有趣的是,在这般危急时刻,他竟还能收到“裴贵妃活着”的消息,想来是有人刻意与他递信,盼着裴瓒顾念旧情,以身涉险,冒死相救。
不论这封信是裴贵妃本人亲自递来的线报,还是皇太子陈文晋代笔谈和,裴瓒都不予回应。
军帐外火光冲天,艳如红霞。
裴瓒身披寒光甲胄出帐。
他肩背峭拔,傲骨嶙嶙,立于焰火之下。
裴瓒深思片刻,指尖抵唇,呼出一记厉哨。
马蹄声震天撼地,挟带滚滚沙尘,一抹雷霆乌云由远及近踏来,分明是疾驰而来的战马墨羽。
裴瓒单臂摁住马鞍,纵身上马,持紧了缰绳。
几只鹰隼鼓吻奋爪,环绕着裴瓒嘶唳。
裴瓒鹰视狼顾,一双凌厉的凤眼锐如霜刀,劈开昏暗的天色,扫向云层中展翅翱翔的几只黑隼。
这是裴瓒专为内廷往来递信熬的雄鹰。
眼下,裴瓒已经舍弃裴贵妃,他暴露本性,不再甘为犬马……
思及至此,裴瓒冷目微眯,长臂一揽,将马背上挂着的一把弓力强盛的牛角弓,牢牢握进掌心。
裴瓒腕骨用力,以雷霆万钧之势,搭弓至满月,尖利的箭镞直指漆黑天穹,蓄势待发。
嗖——!
只听一箭破空锐响。
黑羽箭连珠一线,激射而出!
没一会儿,传来箭矢没入皮肉的钝响。
血浆迸裂,红雨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