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汇抻开一张报纸,挡住了脸,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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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华北又筹划了一个拜师仪式,他说要借这个仪式,弥补没有见到师父最后一面的遗憾。
他竟然请动了师娘、师父的子女,以及店里其他的老师傅。
我是直到前一天晚上,才从百汇嘴里听说这件事的。他说,上次去见严诚顺,咱就空着手,这回多少准备点东西吧。然后,他就拿出专程请人写好的一幅字,想和我一起送过去。
考虑到师娘年纪大了,苏华北特意借到一个闹中取静的四合院,挂起横幅,铺上红毯,不闹不俗。重要的是,他不知从哪里,把很早以前跟师父共过事的那些老先生也全叫了来,甚至还有老人在协会的领导。有些师父生前引荐给我的那几位,今天竟也来了,还对着师父的黑白相片和生前穿的工服叙旧。结果,仪式还没开始,师娘自己先落起泪来。
“当年我们师兄弟五个,在您家里,师父收我为徒,我们为师父过生日,吃您炒的菜,您还记得吗?”众人面前,苏华北恳切地问着师娘。
师娘哭得根本张不开口。
“那天我本是想给他磕个头的,结果老人不准,没想到,却成了我半生的遗憾。”苏华北的话,令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师娘,今天我就对着您,对着师父的遗像,您就圆了我这么多年的心愿吧。”
他对着椅子上的照片,咕咚一扑,跪倒在师娘面前。
师娘哭得连头都直不起来,一把扶住苏华北的头发,连喊几声孩子。
会餐的时候,百汇掰了个螃蟹腿,问我:“今天这样的场面,师哥怎么反倒没来?”
我说:“如果他肯来,他就不是冯炳阁了。”
百汇擦了擦手,让我等一等,他去去就回。
我远远地站在庭院外面,看着百汇将那幅字递到苏华北手上,两个人相互笑着,好一阵寒暄。然后,苏华北侧头朝我这边瞅了瞅,就跟着他的小师哥,一起走来。
“哥,你能来,我最高兴了。在深圳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忘不了,从小到大,你对我都是最好的。”
百汇听见苏华北的话后,把头一扭,走到一边。
“今天的菜,吃着不顺心?怎么不见你动筷子,就离桌了。”我跟他一起走向餐台,看他拿起筷子。“为了纪念师父,特意请烹协的老先生,做了一盘醋椒鱼。不过我没有入热油炸,改为直接用水汆煮,这样鱼肉才会清新,不腻。”
他挑破那条青鱼的软面,夹出一块蒜瓣肉。
“现在的人注重营养,健康,口也轻,所以将来谁能主导这块市场,钱就会进谁的口袋。”
“你说得对。”我没什么兴趣跟他讨论下去。
“哥,我多问一句,这个宫廷烤鸭的配方,你申请专利了没有?”
“专利?什么是专利?”我被问得一头雾水。
“没什么,哥,你就不想知道,我这次到底是为什么回来吗?”
“这不是都看到了吗?”我笑着把脸朝师娘一拱。
“你有没有算过,师父做的干烧鳜鱼,一天能卖出去多少条?”
“他亲手做的?超不过十五条吧。”
苏华北今天问的这些话,令我挺意外的。
“是吗,就算他能一口锅里翻出两条鱼,那个无眼抽风灶,也还是跟不上客人的点菜率吧。可你知道吗,外面有多少人来,就是为了吃你烤的鸭子,吃他烧的鱼。”
我还真没想过这个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的手艺再好,供应量也是有定数的。可如果将这些菜的制法和配方,变成统一的生产标准,让每个人都能做出同样味道的成品。”
“每个人?”
“我在深圳,这些年只干了一件事,研发烧鱼的酱汁配方。你看,供货商到处都有,店面你也可以自由选择,但只要酱料的工艺在你手里,你就算投放到全国各地,都不是问题。那时候的经营额,是个什么数,你敢想吗?”
见我还没转过弯来,苏华北继续说。
“我有个大胆的设想,客人想吃什么鱼,直接来店里选原料,鲢鱼、鲟鱼、娃娃鱼,我都有。半加工的主料和配料,直接放在锅里,端上来,他们可以任意选择放我哪个酱料进去,自己加热,自己吃。整个过程没有大火,没有人力,没有油烟,绿色,健康。”
“客人自己加热?那还要厨子干什么。”
“对,这将会是未来餐饮业的趋势,一家没有厨师和油烟的餐厅,也是我的理想目标。”苏华北冷静地说,“或许,不止是一家。”